安全屋里是坟墓般的死寂。
雨是停了,但湿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
粘稠的空气糊在皮肤上,带着一股铁锈和老旧电路板受潮后散发出的霉菌味,钻进肺里,沉甸甸地坠着,让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团冰冷的沼泽烂泥。
唯一的声源来自角落里那几台服务器风扇徒劳的嗡鸣,它们拼命转动,却搅不动这潭死水,只发出一阵阵持续不断的哀鸣,像是在为某个刚刚逝去的灵魂,低声吟唱着一首无人问津的挽歌。
屏幕右下角,那个曾经上蹿下跳、贱兮兮的卡通仓鼠头像,已经变成了彻底的灰色。
一个毫无生气的,宣告着死亡的方块。
我死死盯着它,眼睛干涩得发痛,几乎要裂开。
我有一种错觉,仿佛只要我看得足够久,意志力足够集中,那只蠢仓鼠就会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突然“叮”的一声弹出一个对话框,配上一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用王皓那带着点夸张的腔调抱怨网速太慢,或者他珍藏的最后一罐冰镇能量饮料又被我给顺手牵羊了。
可它没有。
它只是安静地待在那里,像一块小小的墓碑,镶嵌在数字世界的冰冷屏幕上。
我握着铝制拐杖的手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我的掌心。
肋骨下方那处陈年旧伤,被这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搅得重新苏醒过来,一下,又一下,用一种钝刀子割肉般的沉闷痛感,提醒着我此刻的现实。
“数据包……解压完成了。”
沈心怡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沉默。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耳语,却像一把精准无比的小锤子,不偏不倚地敲在屋里每个人最紧绷的那根神经上。
她刻意避开了那个灰色的头像,强迫自己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中央那块被重新点亮的区域。
仿佛只要移开视线,就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里,一份残缺不全的布满了乱码和数据缺损的名单,正像一份来自地狱的死亡判决书,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在屏幕上展开。
林溪瘫在电竞椅里,一动不动。
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像一具被瞬间抽干了所有灵魂与力气的提线木偶,只剩下一具空洞的皮囊。
那副平时从不离身的战术目镜被他随手扔在桌上,镜片上还残留着指纹和油污。
他那双总是闪烁着幽蓝色数据流光的眼睛,此刻黯淡无神,爬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那双手。
就是这双手,在几分钟前,敲出了那个作为最后断网手段的、咧嘴大笑的骷髅头自毁脚本。
一个他曾经引以为傲且独一无二的个人签名。
一个在数字世界里无法被常规手段抹除的、嚣张的烙印。
一个……为王皓引来死神,在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灯塔。
“我们只拿到了百分之七的内容,大部分条目都是代号,没有实际意义。”沈心怡的声音依旧努力保持着专业分析师的平稳,但她指尖在平板电脑边缘无意识地敲击着,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但有几个,标注了真实身份,而且……有职位信息。”
她将其中一条数据高亮显示。
【技术支持组-协调员:刘伟(镜州市警局技术科副主任)】
这个名字,这串头衔,像一块刚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滋啦一声,烫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留下一个灼热而丑陋的疤痕。
加密通讯频道里,传来李建国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背景音里有夜风刮过建筑棱角的呼啸声,紧接着,是打火机砂轮摩擦时那一声清脆又刺耳的轻响,火光大概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映出了一片明明灭灭的阴影。
“我刚查了。”李建国开口,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调度科服务器最近几次的异常访问日志,有三次的IP地址物理定位,就是刘伟的办公工位。我之前以为是常规维护,现在看来……”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
“嚯,警局内部搞起赛博朋克团建了啊?”我嗤笑一声,试图用嘲讽来掩盖喉咙里翻涌的苦涩,但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得像两张砂纸在摩擦,“这下可真是牛逼了。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地抓贼,结果家里早就被贼给掏空了,连地基都给刨了。”
“不止。”
林溪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得像是含着一口滚烫的沙子。
他终于动了,像一台生锈的机器,发出“咯吱”的轻响,缓缓地坐直了身体。
他重新拿起桌上的战术目镜,用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戴回头上。
幽蓝的光芒再次映亮他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只是那片光芒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自信与天才的傲慢,只剩下冰冷的浓稠如实质的恨意。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成员名单,这是一张庞大网络拓扑图微不足道的一角。”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调出了数据包的底层结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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