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痘接种之法如同不可阻挡的春潮,在庄妃稳妥周密的安排与苏晚棠精准的技术指导下,于后宫各处井然有序地推行开来时,那座被重兵看守、死寂如坟墓的景仁宫西偏殿内,齐若兰正经历着炼狱般的煎熬。
昔日里金尊玉贵、保养得宜的贤妃娘娘,如今形销骨立,一身粗布麻衣空荡荡地挂在身上,更衬得她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因积年累月的怨恨与不甘,燃烧着骇人的、几乎要噬人的光芒。
她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濒死母兽,焦躁地在狭窄、布满灰尘的殿内来回踱步,指甲因长期抠抓门框窗棂而断裂翻起,渗着血丝。
锦书如同幽灵般,偶尔能通过那条几乎断绝、风险极高的隐秘渠道,传递进只言片语。
而每一条消息,都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齐若兰的心窝——皇帝安然无恙,精神更胜往昔;
丽妃那个蠢货带头接种,活蹦乱跳;
连那些低贱的嫔妃和奴才们都争相去种那劳什子牛痘……
苏晚棠!
那个她恨之入骨的贱人!
她的“妖法”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处心积虑、冒着巨大风险弄来的天花毒衣,非但没有夺走那双孽种的性命,反而成了成全苏晚棠旷世奇功、赢得陛下更加倾心信赖的垫脚石!
“不——!不可能——!”一声凄厉如同夜枭的嘶吼从她干裂的喉咙里挤出,在空寂的殿宇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抠着冰冷的窗棂,仿佛要将那木头捏碎,“那是邪术!是妖法!皇帝定是被她那碗碗**汤灌得失了心智!还有那些人……那些蠢货!都被她蛊惑了!都被她下了降头!”
极度的嫉妒、愤怒与计划失败的绝望,如同毒焰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不能接受!
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晚棠踩着她的失败,登上更高的位置,享受无尽的荣耀与宠爱!
即便是死,她也要做最后的挣扎,哪怕只能在那贱人完美的功绩簿上抹上一道微不足道的污痕!
她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押上了最后的筹码。
她命令锦书,不惜一切代价,利用宫中人员流动、交接换防时任何可能的机会,如同播撒瘟疫的种子般,散播精心编织的恶毒谣言:
“听说了吗?那牛痘可是畜生身上才有的脏病!种到人身上,轻则性情大变,变得痴傻呆愣,重则身上会长出牛毛,发出牛骚味,彻底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瑾妃哪懂什么医术?她用的分明是苗疆巫蛊之术!那种痘哪里是种痘,分明是下蛊!将那牛痘浆液种入体内,便是将蛊虫种了进去,从此心神被控,只能对她言听计从!”
“你们细想想,陛下从前虽也宠她,何曾像如今这般独宠一人,几乎言听计从?这便是中了那‘牛痘蛊’的铁证!”
“最要紧的是子嗣!谁若种了那痘,其血脉便会受污,将来生下的孩子,非痴即傻,甚至可能生出畸形怪胎!这可是要断送家族血脉、祸及子孙万代的啊!”
这些经过精心炮制、直击人性最深恐惧的谣言,如同带着倒刺的藤蔓,开始在已接种和尚未接种的宫人、甚至一些低位嫔妃中悄悄蔓延。
尽管有皇帝和丽妃的榜样,有庄妃的强力推行和赏格诱惑,但“巫蛊”、“变怪”、“祸及子孙”这些字眼,依然在部分人心中投下了阴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恐慌和疑虑。
一些已经接种的开始惴惴不安,反复查看自己的手臂;
一些尚未接种的,则更加犹豫观望,甚至偷偷去寺庙求神拜佛,祈求庇佑。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皇帝萧景珩对牛痘之法的推行决心坚如磐石,庄妃蔡文和的掌控力也非比寻常。
在强大的官方意志和越来越多接种者安然无恙的事实面前,这些阴沟里的谣言,虽造成了一些波澜,却终究难以形成颠覆性的风浪,其影响力被牢牢限制在了一定的范围内,如同投入洪流中的几颗石子,虽激起涟漪,却无法改变江河东去的方向。
齐若兰在景仁宫内焦灼地等待着谣言发酵,期待着能听到苏晚棠身败名裂、牛痘之法被唾弃的消息。
然而,她等来的,却是锦书传来的、关于接种依旧在稳步推进、宫中并未出现大乱的消息。
这让她更加癫狂。
“废物!都是废物!”她砸碎了屋内仅存的一个粗陶水杯,碎片四溅。
“光是宫里这些蠢货信有什么用!要让宫外的人也乱起来!让天下人都知道那是妖法!”
一个更恶毒、也更冒险的计划在她脑中成型。
她指使其兄镇北侯世子,在宫外配合行动,双管齐下,务必要将这场“辟谣”之战,搅得天翻地覆!
此时的镇北侯府,早已因贤妃倒台、皇帝暗中清查而风雨飘摇,如同惊弓之鸟。
接到妹妹这近乎疯狂的指令,镇北侯世子也知已是生死存亡之秋,狗急跳墙之下,竟想出了一条自以为是的“妙计”——他一边加派人手,在茶楼酒肆、市井街巷更加卖力地散播那些诋毁牛痘的谣言,并将其与“天象示警”、“祖宗之法”等联系起来,试图煽动更广泛的不满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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