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非洲 第184章 女人的假发

李朴蹲在饲料仓库前，看着萨米用粉笔在黑板上写成本核算，白粉笔末落在他的黑衬衫上，像撒了层细雪。“昨天阿鲁沙的回款到了吗？”李朴指尖敲了敲账本上的红圈，纸面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

“到了！”萨米推了推眼镜，笔尖点向黑板右侧，“扣掉饲料和运费，净赚八千美金。阿米娜说桑给巴尔岛的订单，下周就能签。”话音刚落，王天星的皮卡就“突突”撞进养鸡场，车斗里的海鱼裹着冰碴，泛着银亮的光。“李朴！阿伊莎爸的货轮卸了金枪鱼，晚上来家吃！”

李朴笑着应下，转身回板房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姆巴蒂抱着只刚孵出的小鸡跑过来，羽毛嫩黄像抹黄油：“老板，玛丽说要跟阿伊莎学编头发，问你能不能带她一起去？”李朴揉了揉小鸡的绒毛：“去吧，正好让阿伊莎教教她。”

午后的海风裹着咸香，皮卡沿着沿海公路行驶。凤凰木的花落在车窗上，被风吹成橘红的碎片。远处的海平面和天空连在一起，几只海鸥展开翅膀，影子投在波光里。王天星握着方向盘，嘴角就没下来过：“阿伊莎最近在学做中国菜，说要给你露一手，红烧金枪鱼！”

别墅的铁门没关，院子里的三角梅爬满围墙，开得热烈。李朴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二楼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梳子划过发丝的轻响。“阿伊莎！我们到了！”王天星喊了一声，没人应答。他挠挠头，对李朴说：“可能在化妆，咱们上去等她。”

二楼的走廊铺着地毯，踩上去没声音。主卧的门虚掩着，透出暖黄的灯光。李朴刚要敲门，门就被风吹开一条缝——阿伊莎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门口，手里举着一把木梳，头皮是淡褐色的，光溜溜的像涂了层釉，没有一根头发。

李朴的呼吸顿了顿，下意识后退半步。阿伊莎似乎听见动静，转头看来，脸上没有惊慌，只是笑着招招手：“李朴，进来吧，正好帮我看看戴哪顶假发。”梳妆台上摆着五六个假发套，有编成脏辫的，有卷成波浪的，还有一顶乌黑的长直发，像极了中国姑娘的头发。

李朴走进房间，指尖无意识地攥着衬衫衣角。“我……我不知道你在化妆。”他有些局促，目光落在那顶长直假发上，发丝顺滑，在灯光下泛着自然的光泽。阿伊莎拿起那顶假发，指尖轻轻摩挲：“我们非洲女人，大多是天生的自然卷，又细又脆，留不长，也不好打理。”

她转身对着镜子，熟练地把假发套在头上，用发卡固定住。镜子里的姑娘瞬间有了长发，乌黑的发丝垂到肩膀，衬得她的淡巧克力色皮肤更细腻。“这顶是中国进口的真发，要花我三个月的工资。”阿伊莎笑着转了个圈，发丝在空中划出弧线，“条件好的姑娘才买得起真发，条件差的，就戴塑料做的，戴久了头皮会痒。”

李朴坐在床边，看着她桌上的假发。有一顶脏辫已经有些毛躁，发梢卷着白边；还有一顶金色的卷发，塑料质感很重，在灯光下泛着假光。“我以为……你们天生就有那么好看的头发。”他想起第一次见阿伊莎，她的脏辫编得精致，发梢别着鸡蛋花，谁能想到下面是光溜溜的头皮。

“哪有那么好的事。”阿伊莎拿起那顶脏辫，轻轻拍掉上面的浮尘，“我十二岁就开始戴假发了。妈妈说，女孩子要戴假发才体面，不然会被人笑话。”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凤凰木，“我们小时候，都偷偷攒钱买塑料假发，戴去学校，要是被同学发现是假的，会哭一整天。”

楼下传来玛丽的笑声，姆巴蒂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个编织篮，里面装着玛丽做的芒果酱。阿伊莎听见声音，连忙戴上那顶长直发：“玛丽来了，她还不知道我戴假发呢。”李朴愣了愣：“这么重要的事，王天星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阿伊莎的脸上泛起红晕，“第一次跟他约会，我戴的就是这顶长直发。晚上刮风，假发被吹掉了，我当时就哭了，觉得特别丢人。”她笑着摇头，“结果他捡起来，帮我重新戴上，说‘不管你戴不戴假发，都好看’。”

下楼时，玛丽正蹲在院子里，看着泳池里的金鱼发呆。看见阿伊莎，她立刻跑过来，摸着她的长直发：“阿伊莎姐，你的头发真好看，像中国电视剧里的姑娘！”阿伊莎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等下我教你编辫子，用彩色的绳子，更好看。”

王天星正在厨房处理金枪鱼，刀刃划过鱼肉，发出“沙沙”的响。李朴走进厨房，帮他递过砧板：“阿伊莎的假发，是中国进口的真发？”王天星点头，往锅里倒了点油：“她跟我说，中国的真发最耐用，戴一年都不会毛躁。上次我去达市的假发市场，全是中国货，老板说很多都是从义乌运过来的。”

“难怪那么贵。”李朴想起阿伊莎说的三个月工资，心里有些发酸。王天星翻炒着锅里的姜片：“她以前戴塑料假发，头皮总过敏，起小红点。我心疼她，就跟她爸预支了工资，给她买了这顶真发。”他嘴角扬起笑，“你没看见她收到时的样子，抱着我哭了半天，说从来没人对她这么好。”

晚饭时，餐桌上摆满了菜。红烧金枪鱼色泽红亮，鱼肉鲜嫩；咖喱虾裹着椰奶的香气，辛辣中带着甜；还有玛丽带来的芒果酱，抹在烤面包上，甜香浓郁。阿伊莎给玛丽夹了块金枪鱼：“玛丽，你要是喜欢长头发，下次我带你去假发市场，挑一顶适合你的。”

玛丽低下头，搅着碗里的米饭：“我没钱买真发，塑料的就行。”阿伊莎握住她的手：“没关系，我有顶旧的真发，还很新，送给你。”玛丽眼睛一亮，又立刻黯淡下去：“不行，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我们是朋友，不用客气。”阿伊莎笑着说，“我小时候，也收到过邻居阿姨送的旧假发，那是我第一次戴真发，高兴了一整年。”她看向李朴，“李朴老板，你们中国女人真好，天生就有黑长直的头发，皮肤又白，不用戴假发，也不用涂很多粉。”

李朴愣了愣，刚要说话，王天星就接过话头：“我妈就是黑长直，小时候我总揪她的头发玩。”阿伊莎的眼睛里泛起羡慕的光：“我在网上看中国的电视剧，女主角的头发又黑又亮，能编成很长的辫子。我做梦都想有这样的头发，不用戴假发，不用每天担心被风吹掉。”

玛丽也跟着点头：“我姐姐说，要是能生个中国女儿，就有黑长直的头发了。”姆巴蒂挠了挠头：“我觉得玛丽的自然卷也好看，像小绵羊的毛。”大家都笑起来，玛丽却低下头，偷偷抹了抹眼睛。

晚饭后，阿伊莎带着玛丽去房间，给她试那顶旧假发。李朴和王天星坐在院子里，抽烟聊天。海风卷着凤凰花的香气，吹在脸上，带着凉意。“阿伊莎跟我说，她以前很自卑。”王天星吐了个烟圈，“说自己皮肤黑，头发又不好，跟中国姑娘比，差远了。”

“她很漂亮。”李朴看着房间的灯光，阿伊莎和玛丽的笑声传出来，清脆又开心。“我以前在国内，总觉得自己不够白，不够有钱，跟别人比，总觉得差一截。”王天星笑了笑，“来了非洲才知道，不管在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

房间的灯突然亮了，阿伊莎牵着玛丽走出来。玛丽戴着一顶栗色的长卷发，是阿伊莎的旧假发，虽然有些毛躁，但衬得她的脸更小巧。“李朴老板，姆巴蒂，你们看我好看吗？”玛丽转了个圈，裙摆飘起来，眼睛里闪着光。

姆巴蒂站起身，用力点头：“好看！比凤凰花还好看！”他走到玛丽身边，挠着头说，“等我发了工资，就给你买顶新的真发，中国进口的！”玛丽的脸涨得通红，用力点头，眼里的泪却掉了下来。

阿伊莎靠在王天星肩上，看着眼前的两人，轻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假发再好看，也是假的。但戴上它，我们就觉得自己更自信，更漂亮。”她顿了顿，“就像你们中国男人喜欢买车，不是为了开，是为了面子。我们戴假发，也是为了面子，为了让自己更有底气。”

李朴想起国内的表妹，为了美白，每天敷三张面膜，花几千块买进口的美白精华；为了显瘦，每天只吃一顿饭，饿得头晕眼花。他忽然觉得，不管是中国还是非洲，女人都在为了“美”而努力，为了自信而坚持。

第二天一早，李朴刚到养鸡场，就看见萨米蹲在门口，手里拿着张照片。照片里的姑娘戴着顶黑色的长直发，笑容灿烂。“老板，这是我女朋友，她也戴假发，是塑料的。”萨米的脸涨得通红，“我想给她买顶真发，中国进口的，多少钱？”

李朴心里一暖，拿出手机，翻出达市假发市场的地址：“我跟王天星去过，真发大概五百美金一顶。你要是钱不够，我先借你。”萨米用力摇头：“不用，我攒了三个月工资，够了！谢谢你老板！”他揣好地址，兴高采烈地跑了。

阿米娜抱着文件夹走过来，看着萨米的背影，笑着说：“萨米为了他女朋友，省吃俭用了好久。上次他女朋友生日，他只买了个烤玉米，自己却饿了一天。”她递给李朴一份报表，“这是桑给巴尔岛的订单，对方要求我们做真空包装，还要印上中文和斯瓦西里语的标签。”

李朴接过报表，笔尖点在“包装设计”那栏：“标签上要印上凤凰花，还有‘朴诚养鸡场’的字样。”他顿了顿，“再加上一句‘每一份鸡肉，都藏着我们的诚意’。”阿米娜立刻掏出笔，在旁边画了朵凤凰花：“我觉得还要加上阿伊莎姐的头像，她那么漂亮，能吸引很多女顾客。”

中午，阿伊莎带着假发市场的老板来养鸡场。老板是个中国人，姓陈，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李老板，阿伊莎跟我说了，你要给工人的女朋友买假发？我给你算批发价，四百美金一顶，保证是中国进口的真发！”他打开带来的箱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假发，黑的、棕的、长的、短的，琳琅满目。

“我要十顶。”李朴指着箱子里的黑长直，“就要这种，跟阿伊莎的一样。”陈老板眼睛一亮：“好！我明天就给你送过来！”阿伊莎笑着说：“李老板，你真好，给工人们的女朋友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他们跟着我干，不容易。”李朴看着远处正在搬饲料的工人，“他们的女朋友，也应该有顶漂亮的真发，不用再戴塑料的，不用再自卑。”阿伊莎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用力点头：“李老板，你是个好人，比很多非洲老板都好。”

下午，萨米的女朋友来了，戴着萨米给她买的真发，黑长直的，衬得她的皮肤更细腻。她走到萨米身边，帮他擦汗：“谢谢你，亲爱的，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萨米的脸涨得通红，用力点头，眼里满是幸福。

姆巴蒂看着眼前的两人，挠着头对李朴说：“老板，我也想给玛丽买顶真发，黑长直的。”李朴笑着拍他的肩：“放心，我已经给你订了，明天就到。”姆巴蒂的眼睛亮起来，用力鞠躬：“谢谢老板！我一定好好干活，报答你！”

傍晚，王天星带着阿伊莎来养鸡场，手里提着个大箱子。“李朴，阿伊莎给你的工人女朋友们织了发带，彩色的，配假发好看。”王天星打开箱子，里面摆满了彩色的发带，红的、绿的、蓝的，上面还绣着凤凰花。

阿伊莎拿起一条红色的发带，给萨米的女朋友戴上：“这样戴，更漂亮，也不容易掉。”她笑着说，“我小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我戴发带的。她说，不管假发多好看，发带才是最有心意的。”

工人们的女朋友都来了，戴着崭新的真发，系着彩色的发带，围在一起说笑。李朴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充满了温暖。他想起阿伊莎说的，假发是为了自信，为了底气。他给她们买假发，不是为了同情，而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她们值得拥有最好的，值得自信地笑，自信地生活。

王天星拍着李朴的肩：“你这招真高，不仅让工人们更有干劲，还让他们的女朋友更开心。以后咱们养鸡场的凝聚力，肯定更强了。”李朴笑着摇头：“不是我招高，是她们值得。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不管是中国还是非洲，不管是真发还是假发。”

夕阳把养鸡场染成橘红色，小鸡们在鸡舍里欢快地叫着，通风扇的转动声像一首温柔的歌。女人们围在一起，互相欣赏着对方的假发和发带，笑声传得很远。男人们则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女朋友，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阿伊莎靠在王天星肩上，看着眼前的热闹场景，轻声说：“其实美不是靠假发，也不是靠皮肤颜色，是靠心里的自信。”她顿了顿，“但有了这顶假发，我们就更有勇气去追求自信，去追求更好的生活。”

李朴看着远处的夕阳，心里忽然明白。无论是中国的表妹为了美白而努力，还是非洲的阿伊莎为了自信而戴假发，本质上都是对美的追求，对更好生活的向往。这种向往，不分国界，不分肤色，不分语言，是人类最纯粹、最真挚的情感。

晚上，李朴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墙上的“朴诚团队”四个大字，心里充满了踏实。他想起萨米女朋友的笑容，玛丽的眼泪，阿伊莎的真诚，还有王天星的仗义。他知道，他的养鸡场不仅是一个企业，更是一个大家庭，这里有爱情，有友情，有亲情，有对美的追求，有对生活的热爱。

手机响了，是国内的父母发来的视频。视频里，母亲正在厨房做饭，父亲坐在旁边，看着报纸。“儿子，最近怎么样？养鸡场还好吗？”母亲的声音带着牵挂。李朴笑着点头，把手机对准窗外的养鸡场，女人们戴着假发在院子里跳舞，男人们在旁边鼓掌，笑声传得很远。

“爸，妈，我很好，这里有很多朋友，像家人一样。”李朴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在这里找到了事业，也找到了生活的意义。”母亲的眼睛里泛起泪光，用力点头：“儿子，爸妈为你骄傲。不管在哪，只要你开心，只要你过得好，爸妈就放心了。”

挂了电话，李朴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的热闹场景。月光洒在地上，像铺了层银霜。女人们的假发在月光下泛着光，像黑色的瀑布；男人们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像温柔的歌。他知道，新的一天，又会是充满希望的一天，充满爱和美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