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青的喧嚣如同投入戈壁的巨石,激起的狂澜终会平息。金色碎屑被清扫干净,巨大的绿幕缓缓降下,露出摄影棚冰冷的钢架穹顶。震耳欲聋的欢呼被收拾设备的碰撞声、疲惫的交谈和行李箱轮子滚过地面的轱辘声取代。空气里还残留着人造烟雾的甜腥和汗水的酸馊,但那种紧绷到极致的创作激情,已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满滩的倦怠与释然。
楚星窈卸去了夏浅浅的深蓝制服和略显刻意的苍白妆容,换回简单的米色亚麻衬衫和宽松长裤,坐在自己单间的行军床边。苏晴像只亢奋的蜜蜂,在她眼前嗡嗡转着,手脚麻利地将最后几件衣物塞进硕大的行李箱,嘴里喋喋不休:
“窈窈,机票订好了!下午四点,直飞北京!顾铮那边都安排妥了,落地就有车接!哎呀,这鬼地方,总算熬到头了!”她拉上行李箱拉链,发出刺啦一声响,叉着腰环顾这间住了几个月的灰白板房,语气带着解脱,“想想陆擎和林薇薇灰溜溜滚蛋的样子,想想你最后那场戏把陈老头儿震哭的场面,啧,爽!这戈壁滩,没白来!就是……”
她话锋一转,凑到楚星窈身边,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就是某人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信号塔修得惊天动地,戏看完了拍屁股就走,连个杀青宴的影儿都没蹭上。这会儿又不知道猫哪个犄角旮旯去了……真够可以的!”她指的是禹星野。
楚星窈没接话,目光落在椅背上搭着的那件作训外套上。沾满泥点油污的布料在明亮的晨光下更显粗粝,肩胛处一道新鲜的撕裂口子狰狞地咧着,边缘还挂着细小的沙砾和疑似铁锈的暗红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昨夜信号塔顶的搏杀。属于他的浓烈气息,霸道地占据着这方寸之地,比任何语言都更具存在感。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生活区像被捅了的蚂蚁窝,人影攒动,车辆往来。道具组的卡车轰鸣着装载笨重的器材,演员们拖着行李箱相互告别,工作人员忙着拆除临时线路。喧嚣中透着一股曲终人散的匆忙。远处,那辆墨绿色的军用越野车依旧停在原地,像个沉默的哨兵,车身上覆盖的沙尘似乎又厚了一层。驾驶座空着。
“他……”楚星窈刚开口,房门就被敲响了。
副导演探进头,脸上堆着客套的笑:“楚老师,打扰了!车安排好了,送您和苏晴小姐去机场。您看是现在走,还是……”
“现在。”楚星窈收回目光,声音平静。
“好嘞!车就在外面等着!”副导演忙不迭点头。
苏晴拎起两个大箱子,楚星窈只背了个轻便的双肩包。她的目光再次扫过椅背上那件外套,脚步顿了一瞬,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走出了房间。
门外停着一辆剧组的黑色商务车。司机正帮忙把苏晴的箱子往后备箱塞。楚星窈拉开车门,正要弯腰进去,眼角的余光却捕捉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大步流星地穿过人群,径直朝这边走来。
是禹星野。
他依旧穿着那身黑色作训服,裤腿塞在沾满新泥的厚重军靴里。脸上带着冷水冲刷后的清醒,但眼底长途奔袭和彻夜抢修留下的疲惫血丝,如同蛛网般盘踞,下巴的胡茬也冒出了青色的硬茬。他手里没拿行李,只有那个沾满泥污、边角磨损的背包随意地甩在肩上,背包侧袋里蔫头耷脑的野花在晨风中可怜地晃动着。他走得很急,带着一股风,所过之处,喧闹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缝隙,投去敬畏又好奇的目光。
他几步就跨到商务车旁,动作利落地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司机刚塞好行李,被他这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开半步。
禹星野看都没看司机,锐利的目光直接穿透打开的车门,落在后座刚坐稳的楚星窈脸上。他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带着点长途跋涉后的燥意和不容置疑的强硬,声音嘶哑地砸进车厢:
“下来。”
不是商量,是命令。
楚星窈握着背包带的手指微微收紧,抬眼看着他。阳光落在他沾着沙尘的侧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苏晴站在车外,嘴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看看禹星野,又看看车里的楚星窈,一副“我就知道有好戏看”的兴奋表情。
“禹先生,这……”司机试图开口。
“没你事。”禹星野头也没回,目光依旧锁着楚星窈,语气恶劣,“她的车,我送。”
司机被他噎得一愣,求助似的看向副导演。副导演赶紧小跑过来,脸上赔着笑:“禹先生,您看,剧组都安排好了车送楚老师去机场,您这刚忙完,要不……”
“我说了,”禹星野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刮过副导演的脸,“我送。” 每一个字都带着硝烟未散的戾气,瞬间将副导演后面所有的话都冻在了喉咙里。
空气凝固了几秒。
楚星窈推开车门,走了下来。动作平静,没有犹豫,也没有看禹星野。她走到车尾,对还抱着她行李箱的司机说:“箱子放这儿吧,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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