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玠的命令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东厂这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中激起了层层暗涌。尽管他本人因伤势反复和高烧未退,大多时间只能困于府邸病榻之上,但他那双染着病气却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却透过无数心腹档头和番役,牢牢掌控着外界的一切动向。
京师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内,近日来总有些看似普通的茶客酒友,在推杯换盏间,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一些“听闻来的秘辛”。
“哎,听说了吗?那个鞑靼特使,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在他们那儿,有个见不得人的癖好……”
“什么癖好?”
“啧,听说他极好男风,尤其喜欢清秀的小少年!在他们王庭里,就养了好些个……这次来咱们天朝,他那双眼睛,就没离开过街上那些漂亮的小哥儿!”
“真的假的?这可真是……有辱斯文!蛮夷果然是蛮夷!”
“千真万确!我有个远房表亲在驿馆当差,亲眼所见!那特使喝醉了,就对身边伺候的小童动手动脚……”
类似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京师各个角落悄然蔓延。版本愈发离奇荒诞,从好男风到有特殊虐待癖好,甚至编造出其曾在部落中虐杀奴隶的骇人听闻之事。市井坊间,人们茶余饭后,谈及这位特使,无不面带鄙夷和猎奇的兴奋。
流言很快也传到了朝堂之上一些注重礼法规矩的清流老臣耳中。虽然他们未必全信,但心中对这位蛮夷使者的观感已然大打折扣。让金枝玉叶的公主下嫁给这样一个“声名狼藉”之人?即便为了和亲,也实在令人难以接受,有损天朝颜面。
一名御史甚至因此上书,虽未明指流言真假,但委婉提出:“……和亲之事,关乎国体,公主乃天家象征,纵为平息干戈,亦需慎择良配,若对方德行有亏,恐非但不能结好,反惹非议,贻笑大方……”
皇帝看着这类奏折,眉头锁得更紧。
边关,月黑风高。一支规模不小的鞑靼商队,满载着从中原换来的茶叶、瓷器和丝绸,正沿着熟悉的路线返回部落。领队的头人心情颇佳,此次交易获利丰厚。
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处狭窄的峡谷时,两侧山崖上突然滚下无数巨石擂木!箭矢如同疾雨般倾泻而下!袭击者黑衣蒙面,行动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专挑护卫下手,并抢夺价值最高的货物。
商队护卫猝不及防,死伤惨重。领队头人又惊又怒,一边组织抵抗,一边用生硬的汉语怒吼:“什么人?!我们是鞑靼可汗的商队!你们敢……”
回应他的,是更密集的箭雨和一句故意带着浓重边军口音的怒骂:“杀的就是你们这些鞑靼狗!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百姓!兄弟们,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一场血腥的屠杀在峡谷中上演。黑衣人们下手极狠,抢走部分贵重货物后,并不恋战,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燃烧的车辆。
数日后,侥幸逃回的残兵将消息带回鞑靼王庭。可汗勃然大怒,认定是边军假扮马贼,蓄意挑衅!再加上之前东厂细作暗中煽动边境小摩擦,新仇旧恨叠加,边境局势骤然紧张,小规模冲突迅速升级,战报再次雪片般飞向京城。
东厂值房内(沈玠强撑病体在此听取汇报)
心腹档头垂首立于下首,低声将边关“大捷”及鞑靼方面的剧烈反应一一禀报。
沈玠靠坐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宽大椅子里,身上裹着厚重的玄色狐裘,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嘴唇缺乏血色,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寒光凛冽。他听着汇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块冰冷的墨玉镇纸。
“督主,”心腹档头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边境战火重燃,鞑靼人损失不小,恐不会善罢甘休。我们策划的这次‘意外’……是否太过冒险?一旦被查出蛛丝马迹,或是边境彻底失控,酿成大祸,陛下那边……”
沈玠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经验老道的档头瞬间脊背发凉,将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照做。”沈玠的声音沙哑而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砸在地上,“一切后果,咱家承担。”
他知道自己是在玩火。散布流言是阴私手段,策划袭击商队、挑起边境战端,更是泼天的大胆!这是在用边境将士的鲜血和百姓的安危做赌注,是在制造无谓的杀孽。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在造孽……) (我知道此举可能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一阵剧烈的咳嗽猛地袭来,他迅速用一方白帕捂住嘴,咳得肩头颤抖,苍白的面颊泛起病态的潮红。咳声停下时,他若无其事地将帕子攥入手心,那帕子中心,已隐隐透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伤势因殚精竭虑而恢复得极其缓慢,甚至咳血之症也加剧了。但他毫不在意。
(但那又如何?) (若地狱有十八层……我便替殿下踏平它……只要她能留在京城,留在……我所能守护的地方……) (永堕阿鼻,亦在所不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