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秋意渐浓,金黄的银杏叶铺满了宫巷,却无人有闲情欣赏。自沈玠以铁血手段整顿东西两厂以来,已过去数月。朝野上下对这位年轻督主的恐惧与敬畏日益深重,而沈玠本人,却在权力的巅峰与身体的泥沼中艰难跋涉。
永宁殿那次剧烈的咳疾发作和太医近乎宣判的诊断,并未能让他停下脚步。正如他对宜阳公主所言,“身在其位,身不由己”。他只是更严格地约束自己,将所有的脆弱更深地隐藏起来。太医药方开了无数,珍贵的药材如流水般送入他的府邸,但他能按时服下的却寥寥无几。咳疾时好时坏,那方绣着珍珠兰的丝帕,依旧时常染上刺目的鲜红,又被他悄无声息地洗净藏起。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眼底总是带着倦怠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在处理公务、审视犯人时,依旧锐利冰冷得令人胆寒。
他像一柄过度淬炼的剑,闪耀着迫人的寒芒,却也承受着即将崩裂的危险。
这一日,秋高气爽,司礼监掌印太监徐世杰却并未如常地在值房批红,而是罕见地出现在了皇帝日常静养的道观偏殿外。
他已年近六旬,虽保养得宜,但鬓边也已染上霜色,眉宇间是常年浸润权力中心留下的深沉与疲惫,却也多了一丝以往不曾有过的、近乎看透世事的淡然。他安静地等候在殿外,听着里面传来的轻微诵经声和玉磬清音,目光投向远处被宫墙分割的四方天空,神情复杂。
良久,殿门轻启,一名小内侍躬身出来:“徐公公,陛下请您进去。”
徐世杰整理了一下蟒袍玉带,深吸一口气,缓步而入。殿内檀香袅袅,嘉靖皇帝身着龙袍,坐在书案前,批阅那大臣递上的奏折,眉头紧锁但徐世杰知道。
“奴婢叩见陛下。”徐世杰恭敬躬身行礼。
皇帝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无波:“起来吧。世杰,今日不在司礼监当值,来此何事?”
徐世杰并未起身,声音沉静而坚定:“陛下,奴婢侍奉陛下近四十年,蒙陛下天恩,委以掌印重责,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至今已二十余载。如今奴婢年事已高,精力大不如前,近来常感疲乏,恐力有未逮,贻误国事,愧对陛下信任。故此,奴婢恳请皇爷,准奴婢辞去司礼监掌印一职,允奴婢留在陛下身边伺候。”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檀香静静燃烧。
皇帝的目光落在徐世杰花白的头发上,沉默了片刻。他深知自己这位伴伴的能力与忠心,也明白司礼监掌印之位是何等显赫重要,徐世杰在此位上多年,根基深厚,如今竟主动请辞?
“世杰,”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可想清楚了?司礼监掌印,非同小可。”
“回陛下,奴婢想清楚了。”徐世杰语气没有丝毫犹豫,“奴婢的一切皆是陛下所赐,能侍奉陛下左右,已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如今只想尽心尽力,照顾好陛下的龙体,若有机会也想要出宫看看,于愿足矣。至于掌印之位,能者居之,当择年富力强、对陛下和太子殿下忠心不贰之人接任,方能不负皇恩,稳固朝纲。”
皇帝微微颔首,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又似乎早已洞悉他心中所想:“哦?依你之见,何人可当此重任?”
徐世杰再次叩首:“奴婢斗胆举荐。现任东厂提督,暂领西厂事沈玠,可堪此任。”
“沈玠?”皇帝目光微动,“他确实能力出众,手段了得,这数月来将东西两厂打理得井井有条,效率似乎尤胜你的时候。只是……他是否太过年轻?资历尚浅,恐难以服众。司礼监掌印,不仅要协理批红,更要协调内廷二十四衙门,非比寻常。”
“陛下明鉴。”徐世杰不慌不忙地回应,“沈玠确然年轻,然其心智之坚、手段之果决、对陛下与太子殿下之忠心,奴婢可担保。且其于东厂任上,虽手段酷烈,却事事依循法理厂规,较之之前,冤狱滥权之事实则锐减,朝野虽有惧意,亦不乏称其‘规矩’者。此子深知权力边界,懂得收敛,实属难得。资历虽浅,然能力足以弥补。有陛下和太子殿下在上掌舵,沈玠在下执行,必能确保内廷平稳,皇权稳固。”
皇帝沉吟不语,指尖轻轻敲击着书案边缘。他自然知道沈玠算是是半个太子的人,也知道徐世杰此举颇有急流勇退、为后辈让路并进一步巩固太子一系权力的意味。沈玠的能力有目共睹,至于年轻和资历……或许正如徐世杰所言,并非不可逾越的障碍。
“朕知道了。”皇帝最终淡淡开口,“你的心意,朕明白了。此事,容朕再思量一二。你先起来吧。”
“谢陛下恩典。”徐世杰知道皇帝没有立刻反对便是成功了一半,恭敬地磕了个头,站起身,重新戴好官帽,垂手侍立一旁,不再多言,仿佛刚才那场足以震动朝野的请辞从未发生过。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紫禁城的每一个角落。
徐世杰欲急流勇退,并举荐沈玠接任司礼监掌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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