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阳公主十一岁寿辰,乃宫中一大盛事。作为帝后唯一的嫡女,她自出生起便承载着远超寻常皇女的尊荣与宠爱。此番生辰,虽非整寿,但皇帝陛下龙心大悦,仍下旨内务府隆重操办,其规模甚至超过了某些低位妃嫔的整寿之礼。
寿辰正日,皇宫之内张灯结彩,喜气盈天。从清晨起,各宫贺礼便如流水般送入永宁殿,络绎不绝。巳时刚过,皇帝陛下亲临永宁殿,身后跟着一长串手捧紫檀木托盘的内侍。御赐之物琳琅满目:有东海进贡的罕见赤珠头面一套,颗颗圆润饱满,光华璀璨;有江南织造府特供的缂丝霞帔一件,其上金线织就的凤凰于飞图案栩栩如生,华美不可方物;更有前朝书画大家的真迹、精巧绝伦的西洋自鸣钟、一整盒圆润莹白的合浦南珠……每一件都价值连城,彰显着天子对嫡女的无限宠爱。
“朕的小寿星,又长大一岁了。”皇帝看着盛装打扮、娇俏可人的女儿,龙颜大悦,亲自将一柄玉如意放入她手中,“愿你事事如意,安康顺遂。”
“谢父皇隆恩!”宜阳捧着那沉甸甸的玉如意,脸上洋溢着真切的笑容,依偎在父皇身边,享受着这独一份的天伦之乐。
帝后情深,皇后自然也在场,她虽母仪天下,端庄持重,看向女儿的目光却充满了温柔与慈爱。她赐下的礼物更显用心:除了例行的珠宝绸缎,还有一套她少女时期曾用过的、极为珍爱的文房四宝,寓意深远。太子殿下作为嫡亲兄长,更是将自己东宫库房里一尊尺余高的红珊瑚树搬了来,那珊瑚形态奇佳,色泽鲜艳,一看便知是稀世珍品。
“妹妹生辰快乐,这玩意儿摆在你殿里,看着也喜庆。”太子年纪也不大,言语间还带着少年人的爽直。
其他妃嫔、皇子皇女,无论内心作何想,面上皆是一派和乐融融,送上的贺礼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价值不菲,生怕落了面子或被比下去。朝中重臣们也纷纷借此会向帝后示好,送来的古玩、珍器、名画堆满了永宁殿的偏厅。
午间,盛大的寿宴设在御花园的澄瑞亭附近。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御膳房倾力制作的珍馐美馔如流水般呈上。帝后高坐主位,宜阳公主紧挨其侧,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与敬酒。亭台楼阁间,衣香鬓影,笑语喧阗,一派皇家气象,极尽富贵荣华。
宜阳身着皇后亲自为她挑选的繁复宫装,头戴赤珠冠,小小的身子端坐在华盖之下,应对得体,举止合仪。她享受着这万众瞩目的时刻,感受着父母兄长的宠爱,心情如同这明媚的春日一般灿烂。然而,在这片极致的喧闹与繁华之中,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那些堆叠如山的贵重礼物,脑海中却莫名地闪过一抹灰暗的身影,与眼前这金碧辉煌的一切格格不入。那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被更多的欢声笑语和敬贺声所淹没。
与御花园的喧腾奢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永宁殿西偏殿一角近乎死寂的冷清。
沈玠缩在他那间小屋的门后,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远处隐约传来的丝乐声、喧笑声,像是一根根细针,扎得他耳膜生疼,心头发慌。他知道今天是公主殿下的大喜之日,是整个皇宫的庆典。而他,一个奴婢,在这样的日子里,合该如同阴沟里的鼠蚁,躲藏在最不见天日的角落,以免自身的污秽晦气冲撞了贵人的福运。
他一整天都水米未进,并非无人送饭,而是他死死关着门,对外面轻唤他用膳的小太监哑声推说身体不适,吃不下。他觉得自己不配在这样的日子享用哪怕最粗糙的食物。他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做那些轻省的活计,生怕一个不慎,弄出点什么声响,或是被哪个路过的贵人瞧见,惹来祸端。
“外面好热闹……殿下一定很快乐……真好……我不能出去,绝不能……我这满身的罪孽和晦气,会玷污这吉日的喜气……会给殿下招来不幸的……躲起来,躲得远远的……”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入臂弯。外界的每一声欢笑,每一次杯盏碰撞,都像是在放大他内心的孤寂与卑贱。他觉得自己与那片光鲜亮丽的世界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那鸿沟里流淌着的是他自身无法洗刷的卑贱。额角的疤痕在寂静中隐隐发烫,提醒着他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和如今这般现状。
宴席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散。帝后起驾回宫,各位妃嫔、皇子皇女们也各自散去。宜阳被宫人们簇拥着回到永宁殿,小小的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更多的还是兴奋的红晕。永宁殿内,堆积如山的贺礼尚未完全整理入库,依旧散发着炫目的珠光宝气。
宫人们忙着伺候公主卸下繁重的头面和礼服,换上轻便的常服。春桃端来温热的蜜水给公主润喉。
“殿下,今日累了吧?可要歇息片刻?”春桃轻声问道。
宜阳摇摇头,喝了几口蜜水,目光在殿内那些华美的贺礼上扫过,忽然问道:“沈玠呢?今日可曾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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