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的书房,夜半时分依然亮着灯火。
烛光下,李崇面色凝重,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面前那份纸页泛黄、边缘卷曲的净身房档案副本。他的指尖停留在记载“沈玠”名字的那一栏,目光锐利如鹰,反复审视着那几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墨色差异和笔画衔接。
作为在朝堂沉浮数十年的老臣,他几乎立刻就能断定,这份东西来得太过“巧合”,背后定然有人操纵,其目的不言而喻——扳倒权倾朝野的东厂提督沈玠。
若在平日,对于这种来历不明、明显带有构陷色彩的“证据”,他或许会嗤之以鼻,甚至严查来源。但此刻,他的心情却异常复杂。
沈玠此僚,阉宦之后,却操纵厂卫,罗织罪名,排除异己,滥杀无辜,其权势之煊赫,气焰之嚣张,早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朝纲不振,厂祸横行,此乃国之大害!
如今,这份看似模糊却直指其最致命弱点的“证据”摆在面前,虽不足以立刻定罪,却无疑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若能借此引发陛下疑心,进而深入彻查…或许真能为国除一巨奸!
风险极大。沈玠党羽遍布朝野,东厂无孔不入,一旦事败,必将招致疯狂报复。且此事关乎宫闱秘闻,极易引火烧身。
然而…
李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副本收入一个暗格中,随后沉声道:“来人。”
心腹老仆应声而入。
“持我名帖,秘密请赵尚书、王侍郎过府一叙。要快,要隐秘。”
不久之后,三位身着常服、遮掩面容的官员悄然汇聚于李府书房。皆是朝中清流中坚,素来与阉党势同水火。
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张凝重而决然的面孔。
“李公,深夜相召,所为何事?”兵部尚书赵宪压低声音问道,他性格刚烈,早已对沈玠不满。
李崇没有多言,直接将那份副本取出,推至二人面前。
赵宪与另一位刑部侍郎王允仔细查看后,脸色皆是一变。
“这…此物从何而来?当真?”王允较为谨慎,眉头紧锁。
“来源蹊跷,必有阴谋。”李崇沉声道,“真伪难辨,但其指向,却直击要害。”
赵宪猛地一拍桌子,虽极力压抑,声音仍带着激动:“好!管它来自何处!是真是假!若能借此扳倒那阉祸,便是天赐良机!沈玠此獠,祸国殃民,早该碎尸万段!”
“慎言!”李崇提醒道,目光扫过窗外,“此物虽可能系敌人借刀杀人之计,但为国除奸,亦是我辈本分。然则,单凭此模糊之物,绝难撼动圣心,需得寻得更确凿之证,方能一击必杀!”
王允点头附和:“李公所言极是。需得暗中寻访当年可能知情的旧人,或从档案正本入手核查。但东厂定然严防死守,此事艰难万分,险象环生。”
“此事虽险,但为国除奸,值得一搏!”赵宪斩钉截铁,“吾等即刻分头暗中查访,联络可信之人。务必小心,绝不可打草惊蛇!”
“正是此理。”李崇目光扫过二人,“风声已起,沈玠必如困兽,反扑定然疯狂。我等需步步为营,谋定而后动。”
密议持续到深夜,一张针对沈玠的无形之网,开始由清流力量悄然织就。
接下来的几日,朝堂之上的气氛变得微妙而诡异。
表面上依旧维持着平静,但暗地里,针对沈玠及其党羽的弹劾奏章,却以一种不寻常的速度悄然增多。虽然弹劾的内容多是一些陈年旧事或无关痛痒的作风问题,并未直接触及那最核心的禁忌,但这种默契的、几乎同时发难的现象,本身就已经释放出强烈的信号。
嗅觉敏锐的官员们都察觉到了山雨欲来的压抑,朝会时气氛凝重,许多人噤若寒蝉,不敢多言。
而这股暗流,自然第一时间就被东厂庞大的情报网络捕捉,火速呈报至沈玠面前。
东厂值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沈玠看着案头汇总来的情报,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没有一丝血色。连日来的焦虑、恐惧和愤怒,已经严重侵蚀了他的身体。
胃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痉挛般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进食,即便强行咽下些许流食,也会很快反呕出来。喉咙里时常泛着腥甜的气息,被他强行压下,但偶尔剧烈的咳嗽后,原本雪白的丝帕上又会再添刺目的鲜红血丝。
旧日的咳血之症,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再次复发。
(必须扼杀…绝不能让其扩散…)
他的内心在疯狂嘶吼,恐惧与暴戾交织,几乎要冲破理智的牢笼。他绝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火苗彻底燃成燎原之势前,用最血腥、最恐怖的手段将其扑灭!
“砰!”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紫檀木书案上,手背瞬间红肿起来,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查!”他抬起头,看向垂手恭立、大气不敢出的心腹档头,声音冰冷刺骨,如同淬毒的冰碴,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给咱家彻查!所有胆敢妄议宫闱、散布流言蜚语者,无论官职大小,无论出自何人之口,一经发现,无需审问,格杀勿论!其族连坐!咱家要让他们知道,乱嚼舌根的下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