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惦记着祭灶的事情,更夫刚打了更,她就爬了起来,摸黑下了床去拿火盒子点灯。
张秀芳轻手轻脚的出来打水洗漱,隔壁的葛大娘也起身了。
三人在院里洗漱,怕吵着邻里,动静就不大。
离了院儿,去了小厨房。
桂瑛与翠儿提着个篮子在院里候着,见张秀芳来了,就行礼问好。
张秀芳拿钥匙开了小厨房的门,对众人道:“先将灶王爷请进屋。”
桂瑛就从篮子里拿出一副彩绘,恭敬的捧着递到张秀芳跟前,张秀芳双手捧过,对葛大娘道:“大娘,你烧纸祈福,跟灶王爷陈情,我们请灶王爷进屋。”
葛大娘应了声,从篮子里拿了香烛火纸,点燃了放在院子里,众人跪拜,听葛大娘念陈情唱词:“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灶王爷,我等是蜀州剑南道府白家奴仆,今日开灶,请灶王爷进门入灶,保四季平安不犯祝融,瓜果生香,五谷丰登,请灶王爷受了我等香火,我等必定虔诚供奉。拜灶王爷!”
“拜!”张秀芳捧着神像彩绘跪在前边,带头朝着厨房门拜了三拜,起身,桂瑛与陈三姐开门,左右迎灶王爷入门,进了门,选定了吉位,将灶王爷的神像贴在墙上。
翠儿拿出准备好的饴糖、糕点,供奉灶王爷。
张秀芳伸手蘸了饴糖浆,将糖浆抹在灶王爷神像的嘴上,这是古来就有的习俗,谓之甜嘴、封嘴,都说灶王爷每年都会上天述职,将人间的善恶讲与玉皇大帝听,所以为了让灶王爷讲讲好话,大家都会用饴糖给灶王爷甜嘴、封嘴。
随后又烧了一些黄纸、金元宝、灶马,所谓的灶马,就是用竹枝做骨架糊的巴掌大的纸马,给灶王爷做脚力使的。
拜了灶王爷,张秀芳就道:“开火吧。桂瑛你做甜馒头、素花卷,柳叶你熬银耳百合羹。翠儿你跟我准备今天的点心,先做个茯苓糕,再做个水晶糕,今日是第一日给小主子们做吃食,等下翠儿你跟我去给各位主子请安。”
“是。”
众人应声,各自做活儿去了。
苏大姐给桂瑛打下手,葛大娘给柳叶打下手,柳叶让葛大娘烧热水泡银耳渣,自己去拿百合、芸豆、红豆、绿豆这些去泡发备用。
葛大娘先将炉子烧了起来,拿个砂锅烧水,将银耳渣泡发。
柳叶泡好各种豆子,想着今日是第一日给小主子们做吃食,做得好,小主子们一高兴,应该有赏钱,就想着将自己琢磨出来的茶果子献上去,讨个赏。
昨日,张秀芳将得的赏钱按数还了葛大娘与交好的友人,家底子又空了,柳叶就想点法子讨赏,手里没钱心里就发慌呀。
翠儿说是给张秀芳打下手,但张秀芳昨日就允了她半日假,叫她去她阿姐处走动走动。
她一路来了大哥儿住的雹厦,她姐姐已经起身了,带着小丫头们打扫屋舍,见她来了,就拉她到避人处问道:“你们小厨房今日就开火了?”
翠儿点头,对姐姐红儿道:“今日开火做饭,张娘子使我各处跑腿,又给我半日假,叫我来向姐姐打听打听主子们跟前的规矩。”
“你现下在小厨房做事,是得勤快些,我来与你说说老夫人这边的规矩。”红儿就拉着她,将哥儿姐儿的喜好一一说了,对翠儿道:“见着院里的丫头,不管好似哪个屋的,讨巧叫句姐姐,逢人就带笑,别将你闷葫芦的性子带进来。见着不认识的,穿着体面的,就行礼道万福。得了闲也别跟这那些小丫头憨玩儿,做些针线是正经的,或者是学几个字,算几个数,学些东西才是好的。”
翠儿连连应了,她知晓姐姐虽然絮叨,但总归是为自己好,所以她再是不愿意听,也会耐着性子应,又对红儿道:“阿姐,我是真不喜欢做厨子,你要是有能力,带着我在这内院里做个丫头可好?”
红儿柳眉倒竖:“你个没出息的,做个端茶倒水的丫头有甚好的?做厨子才是出路,你学好了,日后离了府开个铺子摆个摊儿,立个女户凭啥不能活的?偏偏艳羡丫头活计轻省,这是个长久的活计吗?”
越说越气的红儿拧着翠儿的耳朵,没好气道:“你难不成以为我是过了明路的要收房的,就能靠着我吃一辈子了?我瞧着光鲜,但未来主家娘子还不定是个什么性子,要是容不下人,我又没个生育,被赶出了府,你叫我靠谁去?”
翠儿龇牙咧嘴忙道不敢,垂头丧气道:“可我真不喜欢做灶头,我也没那本事,现如今还只会做些下人们吃的粗食物,即使出了府,也摆不成摊开不了铺子。”
“你是个死人呀,不会不知道学呀。”红儿压低声音骂道,又责怪道:“我打听过了,厨房的张娘子教人不藏私,跟你一起学手艺的丫头桂瑛都能上灶了,你还没学到点本事?你就不能嘴甜点,巴结点?闷着不说话,跟个死人似的。”
翠儿被骂得委屈也不敢声张,就在那里抹泪,红儿越看越气,狠劲儿拧了几下,翠儿想躲不敢躲。红儿咬牙道:“今天下午我去找张娘子问问,是你真不是这个材料,还是你偷懒没认真学,要你敢偷懒,我回来就弄死你,白费我一番功夫与银钱。你说说为着给你找个好师傅,我费力了多少劲儿,腆着脸求了多少人,背着多少人情债。你要是学不好,我就将你弄回去,老汉儿就要把你卖了,我也不言语一声。”
翠儿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
原来,翠儿亲娘早逝,亲爹又娶了后娘,后娘生了个儿子,她爹就不将前头生的两个女儿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总想着等两个丫头放归后,就卖了她们给儿子娶媳妇。
红儿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娘,磕磕绊绊的护住了妹子,又因为有几分品貌,人也伶俐,拜了大哥儿奶母为干娘,每个月的月例银子孝顺一大半给干娘,就成了哥儿身边的丫头,因着她比哥儿大两三岁,又会哄人,哥儿待她亲近,就被二夫人点为过了明路的通房,等哥儿知人事了就收房。
红儿就使了人情与钱,让翠儿进了厨房学本事,想着让妹子多学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不像自己这样日日卖笑哄人,谁知翠儿不知事不上进,让她心中气恼,这才又打又骂的。
打骂一番,红儿也气哭了,拿帕子抹泪儿:“同是爹娘老子生的,我怎地就生成一副伶俐模样,给了你一副笨肚肠,你个蠢材,气煞我也。”
翠儿瑟缩在柱子根底下,垂着头不说话,大抵是心里明白,自己虽死了娘,又不得爹疼,但有个姐姐为自己兜底,这才有几分脾性犟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