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在县衙二堂喝着他认为“粗劣”的茶水,听着沈逸“诚恳”地汇报灾后重建的“艰难”,心中那份掌控全局的感觉愈发清晰。在他看来,沈逸已然是被吓破了胆,只求平安度过巡察的落魄县令。这让他放松了警惕,也生出了几分猫戏老鼠般的闲情。
“沈县令,”张谦放下茶杯,用一种带着些许施舍意味的语气说道,“你虽年轻,遇此磨难,却能勉力维持,已属不易。陛下仁德,看重实干之臣。你若能妥善处理此次火灾后续,肃清地方,安抚流民,本官回京之后,或可为你美言几句。”
沈逸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连忙起身作揖:“多谢大人抬爱!下官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心里却暗笑:这饼画得,又大又圆,可惜我牙口好,怕硌着。
张谦满意地点点头,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再深入看看,顺便找找有没有其他可以拿捏的错处。他话锋一转,道:“不过,为官一任,教化民生亦是根本。听闻沈县令在县内兴办学堂,开设医馆,不知成效如何?本官既来,当一并视察。”
他这话带着审视的意味。办学、设医馆本是德政,但若只是面子工程,或者管理不善,同样可以成为攻讦的理由。尤其是学堂,若能从中找出些“离经叛道”的言论,那更是致命的把柄。
沈逸心中一动,暗道:来了!面上却依旧“惶恐”:“这……回大人,县学初创,医馆亦是草建,条件简陋,恐难入大人法眼。且火灾之后,精力多集中于赈济,恐有疏漏……”
“诶,无妨。”张谦摆摆手,打断了他,“本官正要看看这‘真实’情形。前面带路吧。”
沈逸“无奈”,只得引着张谦一行人,首先前往县学。
这县学是沈逸接手青岚县后,利用一处废弃宗祠改建的,外表看起来确实朴实无华,甚至有些斑驳(刻意保留)。但一走进院内,环境却十分整洁,隐约能听到孩童朗朗的读书声。
张谦微微颔首,这表面功夫还算过得去。
他们来到最大的一间学堂外,透过开着的窗户望去,只见里面坐着数十名年纪不等的孩童,一位年轻儒雅的夫子正在授课。那夫子不是别人,正是被沈逸“感化”后,留在县学帮忙的原王县丞幕僚之一,如今已是沈逸的忠实拥趸。
此刻,夫子正讲到《千字文》,但讲解的方式却让张谦眉头微蹙。
“……这‘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我等以往只知背诵,却不知其深意。沈县令曾言,天为何蓝?乃因日光散射;地为何承载万物?乃因引力吸引。此虽非圣贤书中所载,却是格物致知之理,尔等当知其然,更当知其所以然……”
“荒谬!”张谦身后一名随行属官忍不住低声呵斥,“歪理邪说!怎可于学堂之上,妄议天地至理!”
张谦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沈逸竟敢在学堂里传授这些“奇技淫巧”乃至“离经叛道”的东西!这简直是玷污圣学!
他正要发作,却见那夫子话锋一转,又道:“然,沈县令亦常教诲,格物之理,乃是为了更好地体悟圣人之道,明晓‘天人合一’之真谛。知晓天高地厚,方能更生敬畏之心;知晓稼穑艰难,方能更懂‘民为贵’之深意。读书,非为死记硬背,乃为明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番话,引经据典,又将沈逸的“新学”巧妙融入了儒家正统框架之内,让人挑不出太大毛病,反而显得立意高远。
学堂内的孩童们听得似懂非懂,但眼神清澈,显然对这种结合实际的讲解方式很感兴趣。
张谦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脸色变幻。他冷哼一声,对沈逸道:“沈县令,教化之事,当以圣人之言为本,这些旁门左道,还是少涉为妙,以免误人子弟!”
沈逸心中冷笑,面上却唯唯诺诺:“大人教训的是,下官谨记。只是想着让孩子们多懂些道理,日后或许能用得上……”他故意说得有些“委屈”和“固执己见”。
张谦看他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更是认定他难成大器,懒得再多费口舌,拂袖道:“去医馆看看!”
一行人又转道医馆。
青岚县的医馆同样设在一条僻静的街上,门面不大,但里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因为是下午,前来就诊的人不多,只有几个百姓在芸娘和另一位老郎中的诊桌前等候。
芸娘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却更显清丽脱俗。她正专注地为一位老妇人诊脉,神情温和,语气轻柔地询问着病情,然后提笔写下药方,又仔细交代煎服方法和注意事项。
那老妇人千恩万谢,拿着药方去隔壁药柜抓药。药柜后的伙计熟练地称药、包药,收费却极低,几乎是半卖半送。
张谦在一旁冷眼旁观,发现这医馆虽小,但秩序井然,医师(芸娘)态度极好,而且……收费低廉得惊人。
“沈县令,这医馆收费如此之低,如何维持?”张锐问道,他怀疑沈逸是在用县库的钱补贴,中饱私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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