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御花园“受惊”归来后,朱橚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些许恹恹之态,食欲不振,夜间睡眠也似乎不安稳,偶尔会在梦中惊悸抽泣。这并非全然伪装,白日里的发现和那道可能的窥视目光,确实让他心神不宁。
他的“病态”立刻引起了坤宁宫上下的高度重视。马皇后忧心忡忡,连夜又召了刘纯入宫。
烛火摇曳下,刘纯仔细为朱橚诊脉,眉头微蹙。脉象稍显浮数,似是受了惊吓,心神不宁,但并无实质的大碍。他心中明了,这多半是白日里去了那阴僻之地所致,内心更是懊悔不已。
“娘娘恕罪,皆是老臣之过。”刘纯躬身请罪,“殿下年纪幼小,神魂未稳,今日去了那等地方,怕是冲撞了些什么,以致惊悸不安。”
马皇后叹口气,并未过多责怪:“也怪不得院使,原是一片好意。只是小五毕竟体弱,往后还是去些敞亮地方为好。”她轻轻拍着怀中的朱橚,眼中满是怜爱,“开些安神的方子吧,总要让他睡得安稳些。”
刘纯连忙应下,斟酌着开了一剂药性极其温和的朱砂安神丸加减方,意在宁心安神,且特意减少了朱砂的用量,以免对幼儿产生负担。
然而,在写方子及吩咐平安研磨药材时,刘纯的举止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和心不在焉。他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窗外,似乎仍在思索白日里北三所附近的异常声响。那声金属轻响,以及平安那句“听着不像猫”,在他心中留下了细微的疑虑。
朱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他假装昏昏欲睡,却眯着眼睛,仔细观察着刘纯和平安。
平安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研磨药材的动作精准而专注,仿佛外界一切与他无关。但朱橚注意到,在刘纯提到“北三所”三个字时,平安研磨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随即恢复如常。而且,他偶尔会极快地抬眼扫一下刘纯,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纯粹恭敬,似乎多了一丝探究和……担忧?
刘纯起疑了,但并不确定,更多是出于医者的谨慎和对异常的本能反应。而平安……他似乎察觉到了更多,甚至可能比刘纯更意识到那声响的不寻常,但他选择沉默。 朱橚在心中迅速判断。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也是一个机会。
刘纯的疑虑若持续,可能会在某些场合无意中流露,甚至上报,那将引发不可预知的调查,很可能将朱橚和小柱子卷入其中。必须设法淡化他的疑虑。
而平安的沉默和那细微的反应,则表明他并非表面看起来那般木讷,他有着自己的观察和判断,并且选择了隐藏。这或许是一个可以突破的点。
药煎好后,朱橚依旧表现出对汤药的抗拒。但在乳母试图喂药时,他的小手胡乱挥舞,恰好打翻了药碗旁边平安端着的一小碟尚未混合的药粉——主要是朱砂和黄连粉末。
药粉泼洒出来,弄脏了平安的衣襟和手指,也撒了一些在朱橚的襁褓上。
“哎呀!”乳母惊呼一声,慌忙擦拭。
平安立刻跪下:“奴婢不慎,请殿下、娘娘恕罪!”
马皇后摆摆手:“无妨,快起来,不过是意外。云奇,带平安去换身干净衣裳。”
刘纯也道:“些许药粉,无碍的。”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混乱中,朱橚的目光与正欲起身的平安短暂相交。朱橚的手指,极其隐晦地、蘸了一点洒落在榻上的朱砂粉末,在锦缎的暗纹上,快速地划过一个极其简单的图案——那是一个与之前给小柱子的陶片上相似的、蹲着的鸟的轮廓,只是一闪即逝。
平安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直直地看向朱橚。
朱橚却已移开目光,继续因“被打翻的药”而委屈地扁嘴欲哭。
那一瞬间的目光碰撞,那瞬间的图案,如同一个惊雷在平安心中炸响。他几乎无法维持跪姿,手指微微颤抖。五皇子!真的是五皇子!他不仅懂得药性,他还在用这种方式向自己传递信息!他看到了?他看到了自己方才的细微反应?他想要什么?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某种巨大秘密选中的刺激感包裹了他。他迅速低下头,掩盖住所有情绪,声音干涩:“谢娘娘恩典。”
在云奇的带领下,平安魂不守舍地出去更衣。他的大脑一片混乱,五皇子那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和那个神秘的图案,不断在他眼前闪现。
刘纯并未察觉这瞬间的暗流涌动,他的注意力还在朱橚的“病情”和白日的疑虑上。他重新配了药,看着朱橚被哄着喝下一点点,又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方才忧心忡忡地告退。
此后两日,朱橚依旧“病恹恹”的,但通过观察,他发现刘纯再来请脉时,已不再提及那日之事,神色也恢复了往常。或许是他自己说服了自己那是错觉,或许是忙于太医院事务无暇他顾,又或许是出于某种明哲保身的本能,不愿深究宫闱深处的可疑之事。总之,北三所的插曲,似乎在他这里暂时翻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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