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城外西南五十里,苍山如海,峰峦叠嶂。在一处飞猿难渡、云雾终年缭绕的幽深谷地,隐藏着“夜枭”最核心的巢穴。入口是瀑布后的天然洞穴,内部却别有洞天,经数年秘密经营,药圃、丹房、藏书洞、居所一应俱全,甚至引地下暗河设置了水力捣药碾磨之物。
朱橚醒来已有两日。“龟息”药的副作用令他经脉滞涩,头脑仍时有晕眩,但他几乎片刻不停,立刻扑向了基地中央那间最大的丹房。
游医的残卷、自蕲州紧急送回的几株形态特异的紫黑色枯肠草、还有此前搜集的“娘惹藤”粉末……所有线索被摊开在巨大的石案上。空气中弥漫着数十种药材混合的奇异气味,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焦灼的气息。
“王爷,您再用点粥吧。”鸮二端着一碗清粥,看着眼窝深陷、嘴唇干裂的朱橚,声音里满是忧虑。不过两日,朱橚仿佛又消瘦了一圈,唯有那双眼睛,因极度专注而亮得骇人。
“放着。”朱橚头也不抬,正用一柄玉刀小心翼翼地从那紫黑色枯肠草根茎中刮取极细微的汁液,滴入一个盛满清水的玉碗中。汁液遇水,竟泛起一层诡异的彩色油膜,散发出淡淡的腥甜气。
旁边几位留守基地、最精于药理的“夜枭”成员,同样面色凝重,忙碌地记录、称量、或守着咕嘟冒泡的药罐。他们是朱橚最核心的班底,此刻皆知其主“死”而复生,更知使命之重大。
“不对……还是不对……”朱橚盯着那碗水,眉头紧锁。他已尝试了数十种方法,试图解析这变异枯肠草的毒性并找到中和之物,但进展缓慢。这毒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预期,几种毒性并非简单叠加,而是彼此纠缠激发,变化万千。
“王爷,刘纯先生到了。”一名“暗羽”成员悄无声息地进入丹房,低声禀报。
朱橚猛地抬头:“快请!”
片刻后,风尘仆仆、面带惊惶与困惑的刘纯被引了进来。他原本被罢黜逐出京城,正不知前路何在,却在半途被一群神秘人“请”上了马车,一路蒙眼疾行,直至进入这神秘山谷才得见天日。此刻见到本应已“薨逝”的吴王朱橚活生生站在眼前,他惊得几乎说不出话。
“刘先生,事急从权,冒昧相请,实乃无奈之举。”朱橚省去一切寒暄,直接将他拉到石案前,将马皇后中毒的症状、自己的推断以及目前的研究困境快速说了一遍,“……先生精研毒理,尤擅疑难杂症,请先生助我!”
刘纯先是震惊于皇室秘闻和朱橚的“死而复生”,随即被那复杂的毒性难题吸引了全部心神。他仔细查看了那紫黑色枯肠草和游医笔记,又听了朱橚对脉象的描述,脸色越来越凝重。
“王爷,此毒……歹毒至极,似是而非!”刘纯捻着胡须,声音发颤,“依卑职看,这非是简单毒药,倒像是一种……‘蛊毒’般的炼制之法!以特殊之法培育毒草,使其毒性共生异变,再辅以其他药引激发……下毒之人,是个绝顶高手!”
“蛊毒?”朱橚心中一寒,这超出了他现代医学的知识范畴,却与游医笔记中某些晦涩记载隐隐吻合。
“仅是推测。”刘纯谨慎道,“但若要解此复合奇毒,恐不能沿用常法,需……以毒攻毒,寻一药性更烈、却能克制其根本之物,先行破其毒性枢纽,再徐徐图之。”
“以毒攻毒……”朱橚喃喃自语,目光扫过石案上琳琅满目的药材,最终落在一味用玉盒单独盛放的、其色如血、形状怪异的干枯蘑菇上——“血灵芝”,这是他之前搜集的一种剧毒菌类,药性猛烈,能腐蚀经脉,但古籍记载,微量使用,或可克制某些阴寒缠滞之毒。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接下来的时间,丹房成了与死神赛跑的战场。朱橚与刘纯,一个拥有超越时代的医学理论和系统知识,一个拥有丰富的古代毒理经验和临床直觉,两人废寝忘食,激烈讨论,一次次尝试,又一次次失败。
丹炉炸裂过,药气熏倒过助手,甚至有一次试药用的兔子瞬间七窍流血而亡。压抑和失败的氛围几乎让人窒息。
朱橚几乎不眠不休,体力透支到了极限,几次险些晕厥,全凭一股意志力强撑。他脑海中不断浮现母亲温柔的笑容、大哥殷切的目光,还有父皇那冰冷怀疑的眼神……这一切都化作灼心的火焰,催逼着他。
第三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朱橚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将最后一滴精心萃取提纯的“血灵芝”精华,滴入一汪碧绿色的、混合了七种解毒草药的药液之中。
药液没有像前几次那样变得浑浊发黑,而是缓缓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如同琥珀般的澄净色泽,一股奇异的、带着淡淡苦味的清香弥漫开来。
所有围在丹炉旁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朱橚颤抖着手,取出一根银针,蘸取少许药液,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其刺入一只刚刚被注入混合毒素、已然奄奄一息的实验兔体内。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