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光线带着点午后的慵懒,文秀秀气的手指在成绩单那串“328分”的数字上微微发颤。
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面,柔软的手蹭过油墨,忽然就猛地捂住了嘴。那声没忍住的哽咽卡在喉咙里,肩膀却像被抽走了力气似的,一抽一抽地抖起来,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涌,砸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
贺朝阳坐在旁边的旧木凳上抽着烟,烟卷在指间明明灭灭。328分,这足以让街坊邻里都竖起大拇指的高分,让他想淡定些,可夹着烟的手偏不听话,一抖,半截烟灰“簌簌”掉到胸前的工作服上。
他慌忙用手去掸,目光却始终直勾勾钉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朱砂,红得发亮。
半晌,才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哑着嗓子笑:“咱儿子……咱儿子出息了啊……”
文秀早哭得说不出话,拿手帕胡乱抹着眼泪,可那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越涌越凶,落在成绩单的边角上,晕开一小片浅浅的水渍,把“第三名”那三个字浸得有些模糊。
她抽噎着抬头,看向坐在对面小凳上的贺云。这孩子前几天还蔫蔫的,像棵霜打过的禾苗,总耷拉着脑袋说自己考砸了,饭都吃不下几口,筷子扒拉两下就搁在桌上。可此刻,他背对着他们,脊梁骨却悄悄绷了起来,像突然被注入了力气的弹簧。
“小云,你是年级第三呢。”贺朝阳捏着成绩单递过去,指节因为用力泛着白,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颤音,尾音都在发飘。
贺云接过父亲递来的那张纸,薄薄的,却重得像块石头。年级第三名,确实是他从未敢想的好成绩。
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声“爸”,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最后只是咧开嘴,露出一个有点傻气的笑,鼻尖忽然一酸,赶紧猛地别过脸,望着墙角那盆快蔫了的仙人掌,眼眶却不争气地热了。
“哇!哥是第三名!”贺娟儿像只快活的小雀,从里屋一阵风似的跑出来,两条油亮的麻花辫子甩得像拨浪鼓,辫梢的红绸子跟着飞。
她跑到贺云面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笑得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声音脆生生的:“哥,你太神了!前几天还说考炸了,让我天天揪着心呢!”
话音刚落,贺潇也从里屋蹦了出来,这小子手脚快得像阵风,一把吊住贺云的胳膊,像只调皮的小猴似的晃来晃去,清脆的童音在不大的屋子里打着转,撞得梁上的蛛网都仿佛在动:“哥哥!我就说你最厉害了!第三名呢!比上次模拟考进步好多!”
贺云被弟弟妹妹夸得有些恍惚,伸手揉了揉贺潇柔软的头发,又轻轻拍了拍贺娟儿的脑袋,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像雨后初晴的太阳,一点点漾开,连带着眼角的泪花都亮了起来,闪闪烁烁的。
文秀看着儿子终于舒展的眉眼,那股子郁结了好几天的愁云散了,又看看欢蹦乱跳的女儿和小儿子,抹着眼泪笑出了声:“看你们兄妹几个,再闹下去,房顶都要被你们掀了!妈给你们做好吃的,每人一个流油的咸鸭蛋!”
“朝阳,你去菜市买条鱼,我再切半块腊肉炖上,给咱儿子好好庆祝庆祝。”文秀一边喊着,一边麻利地起身往厨房走,脚步都带着轻快的风。
贺朝阳也立刻站起身,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花,应了声“哎”,笑眯眯地揣上钱袋走出了屋子。
刚跨出门口,就撞见隔壁的李红军挎着个竹篮子回来,篮子里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泛着油光,旁边还躺着串红得发亮的辣椒。
“贺朝阳,这是急着去哪儿啊?”李红军嗓门洪亮,带着夜班刚下的倦意,却难掩期待。
他儿子李胜和贺云同班,俩孩子平时处得不错。只是贺云性子内向,不爱说话,像棵闷头长的树;李胜却是个话痨,嘴巴一天到晚不闲着,隔着院墙都能听见他的笑声。
李红军在三班倒的电气运行岗上熬了半辈子,今天特意提前下班,算着儿子该拿高考成绩了,早早就去菜场割了肉,心里头揣着团火似的,就等好消息。
贺朝阳手里攥着个蓝布布袋,咧开嘴笑得合不拢,眼角的皱纹里都塞满了喜气:“去菜场买条鱼!”
“哦,贺云回来了?考了多少分?”李红军见他这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贺云指定考得不差,追问的话里都带着点紧张。
“咱小云考了328分!”贺朝阳扬了扬手里的布兜,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两度,像敲起了小锣,恨不得让整条街都听见。
“什么,328?”李红军眼睛猛地瞪圆了,心“咚”地一下蹦到了嗓子眼,手里的篮子都晃了晃,他急促地问:“知道我家李胜考多少吗?”
“还没问呢,你快回家问问去!”贺朝阳催着,心里却乐滋滋的,想着李胜那孩子平时也机灵,成绩该也不差。
李红军哪还顾得上回话,“哎”了一声,提着篮子就往家冲,脚步都有些踉跄,水泥路被踩得“噔噔”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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