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昊正望着窗台上那枝含苞的腊梅出神,冷不防被一阵风似的身影带起的气流扰了思绪。
抬头一看,洛阳已经凑到跟前,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肩膀,眼里的光比灶膛里跳动的火苗还要亮,嗓门里裹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沈昊哥!”
这声喊带着点雀跃的颤音,惊得窗台上的腊梅都轻轻晃了晃,抖落几片细碎的花瓣。
“京都是不是像画里那样,红墙黄瓦一眼望不到头?你快给我们讲讲,那儿的街道是不是真的能跑好几辆汽车?”
他连珠炮似的发问,手不自觉地攥着沈昊的袖口,指节都因为用力而泛白。
洛夏在他身后站定,浅黄色的粗布棉衣洗得发白,却衬得她眉眼愈发清秀。
她轻轻拉了拉洛阳的衣角,声音像浸了晨露的棉絮,温温柔柔地飘过来:
“沈昊哥,不急的,你慢慢说就好。我就是好奇,京都的树是不是也像咱们这儿的一样,春天会抽出嫩黄的芽子?”
洛丽挨着洛夏站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围裙上的布带——那围裙是妈妈景红用旧衣服改的,靛蓝色的布面上打了几个细密的补丁,却被她系得整整齐齐。
她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细声细气地接话:“我听说,京都的胡同里能听到卖糖人的吆喝声,是不是真的呀?”
洛军早按捺不住,往前跨了半步,小身板挺得笔直,像棵憋着劲儿往上长的白杨树:“沈昊哥,京都有军校吗?是不是门口站岗的士兵都背着真枪?”
洛敏被哥哥挤得晃了晃,却没挪地方,只是仰着小脸瞅着沈昊,辫梢的红布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却字字清晰:
“我……我想知道,那里的音乐学院,是不是有好多会唱歌的漂亮阿姨?”
沈昊被这五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得心头发热,仿佛有团暖烘烘的气儿在胸腔里鼓荡。
他抬手摸了摸后颈,唇角弯起的弧度里带着几分怀念:“京都啊……确实是座有意思的城。”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土墙,落到了千里之外的红墙根下:“就说那最有名的紫禁城吧,墙是朱砂红的,琉璃瓦在太阳底下能晃花眼,听说每一块砖都浸过桐油,几百年风吹雨打都不掉色。胡同里的四合院更妙,门框上的门墩被摸得溜光,夏天坐在葡萄架下吃井水镇的西瓜,能听见隔壁院的收音机在唱《东方红》。”
“哇!”洛阳猛地拍了下手,眼睛瞪得溜圆,“那比电影里演的还带劲!我要是去了,非得摸一摸那红墙不可!”
沈昊被他逗笑了,继续道:“除了老宅子,也有新派的地方。就说王府井吧,马路宽得能并排跑六辆卡车,两边的商店玻璃擦得能照见人影,柜台里摆着雪花膏和香甜的饼干,还有从海外漂洋过海来的铁皮玩具,转一下发条就能往前走的那种。”
洛丽的眼睛慢慢睁大了,双手轻轻捂住嘴,指尖都透着点兴奋的颤抖:“那……那是不是每天都像过年一样热闹?”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过年时的供销社才会摆出些稀罕物,平时货架总是稀稀落落的。
“热闹是真的,”沈昊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眼里漾起笑意。
“对了,那儿还有个可大可大的动物园,大象的鼻子能卷着游客递的苹果,老虎趴在石头上打盹,尾巴一甩能扫起半尺高的土。我上次去的时候,还看见猴子抢游客的饼干,急得吱吱叫,逗得围观的人直笑。”
“猴子抢饼干?”洛敏的眼睛倏地亮了,像两颗被阳光照透的黑琉璃,“那它们会不会像我一样,也喜欢吃甜的?”
“说不定呢。”沈昊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心头一软,“等你去了,带块糖给它们试试?”
洛敏重重地点头,小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辫梢的红布条仿佛也染上了几分喜气。
洛夏伸手帮妹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轻声道:“听你这么说,京都就像把老故事和新日子揉在了一块儿,真好。”
“可不是嘛,”沈昊的语气里多了几分笃定,“就像洛川叔叔说的,日子总会往前过的。等你们将来去了京都,我带你们去爬景山,站在山顶能看见整个城的轮廓——红墙在树影里若隐若现,远处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白烟,汽车喇叭声和胡同里的吆喝声混在一起,那才是京都的味儿呢。”
“拉钩!”洛军突然伸出小拇指,脸上的神情比刚才立军令状时还要郑重,“沈昊哥,你可不能骗我们!”
沈昊笑着勾住他的手指,指腹触到孩子粗糙却滚烫的皮肤,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或许用不了多久,这些揣着光的孩子,真的能踩着晨露,走进那座让他们魂牵梦绕的城。
窗外的阳光又斜斜地挪了寸许,照在四方桌的木纹上,像铺了层细碎的金粉。
院子里的孩子们还在七嘴八舌地问着京都的细节,连空气里的柴火香,仿佛都染上了几分遥远而明亮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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