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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176章 火盆没点,心却烧透了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林昭然在城南旧宅的书斋里,听见院外的梆子敲过三更。

案头烛火被风掀得一跳,映得《蒙学要略》的纸页泛着青灰,像极了她昨日在城南破庙见过的,那些挤在墙根抄书的孩子的脸——冻得发红的手指紧攥着炭条,在残破账本背面描摹“人之初”,呵出的白气凝成窗上薄霜,簌簌落下。

窗棂忽然轻响,孙奉的暗号——三短一长的叩击,如雨滴落在枯叶上。

她放下笔,指尖在案角敲出两记回应,木纹微震,触感冰凉。

门轴吱呀声里,小黄门裹着夜露进来,发梢还沾着宫墙的青苔气,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袖口蹭过门槛时,带进几片碎雪,在暖意中悄然融化,洇出深色斑痕:“阿昭,内阁压着‘拟可’诏书没发,程先生已经动了灰脉。”

林昭然的指尖顿在《蒙学要略》的“有教无类”四字上,墨痕粗粝,指腹摩挲间仿佛触到当年破庙砖缝里的刻痕。

她早料到沈砚之那道朱批会被卡住——权臣集团的手,怎会轻易松开控制民间思想的线?

但程知微若动用“灰脉”——那个借春荒赈粮暗中联络各州士绅的旧网,或许还能破局。

她抬眼,烛火在孙奉腰间的铜鱼符上跳了跳,金属微光刺入瞳孔,“他用了常平仓放粮的由头?”

“南荒老农抄的告示,贴在常平仓门口。”孙奉从怀里摸出半张皱巴巴的纸,展开时能闻到谷仓特有的陈米香,混着霉味与干草的气息;纸角还沾着一点泥渍,像是被人从地上匆匆拾起,“百姓不识字,可‘许自设塾’四个墨字比官印还显眼。今早来报,十二州已经有七十多所土坯讲舍冒出来了。”他声音里带着点发烫的笑意,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有个老丈堵着县太爷骂,说‘你们当官的批不批,我们庄稼汉的娃总得认字’——那架势,倒像当年咱们在破庙抢灯油。”

林昭然垂眸,指腹摩挲过纸页上“许自设塾”的墨痕,粗糙的纸面刮过皮肤,像无数双劳作的手正轻轻推着门扉。

十年前她举着没油灯盏说“自己照路更亮”时,掌心的温度还在;如今这温度顺着千万双粗糙的手传出去,竟能烧穿层层宫墙。

她抬眼时,眼底有星火明灭:“告诉程先生,让各州的‘问字会’暗中搭把手——土坯墙漏风,总该有人送些旧书报去糊窗。”

孙奉应了,却没急着走,袖中又摸出个蜜盏。

青瓷盏底凝着半滴琥珀色的蜜,他用银簪挑开蜜块,里面裹着极小的纸片:甜腻的蜜香骤然涌出,混着藏于其下的淡淡墨香,钻入鼻尖,勾起巷口糖担的记忆。

“这是内廷传出来的。陛下连看了三日《孟子》批注,昨夜召裴少卿夜对,说‘民自知则安’。”他压低声音,“我联络了柳娘子,她改用‘蜜盏信道’传字——城中八家糖坊按方位分发,孩童凑齐八个字就能换一支竹笔,拼出‘许民自设塾,官不立师’。”

林昭然接过蜜盏,指尖触到瓷器微凉的弧面,蜜块软韧,隐约可见内里折痕。

她想起前日在巷口遇见的小乞儿,那孩子攥着块糖在她脚边打转,忽然仰起脸,唇边沾着糖渣:“姐姐,我攒了三个字!”当时只当是童言,原来早有蜜盏混在街头糖担里。

她指尖轻轻碰了碰蜜块,“柳娘子心细,可孩童传话……”

“柳娘子设了‘开蒙奖赏’,认出一个字送一粒果仁,集齐八字能进讲舍旁听半日。”孙奉的声音里带了丝敬意,“她召集绣娘用百家布绣‘开蒙八字’,说是‘千人衣’要献太庙。今早我路过城南绣坊,听见老绣娘哭着说‘孙儿问为何读书,我说有人替我们问过’——那话,倒像说给十年前的你听的。”

林昭然的呼吸忽然一滞。

十年前的自己,蹲在破庙的泥地上,用树枝在砖缝里画“问”字,指尖沾满湿土与碎石;身后老和尚的斥责声夹着檐下雨滴砸地的噼啪声:“野丫头胡闹!”而此刻,那“问”字已绣在百家布上,跟着百名妇人游街,轻唱的童谣随风飘荡,夹着线香燃烧的微焦气息与老人低泣的哽咽。

她忽然起身,推开窗,夜风卷着若有若无的歌声钻进来:“一针一线补破书,一问一答照茅庐……”歌声沙哑却坚定,像粗麻绳搓紧时发出的摩擦声,穿透寒夜。

歌声渐远时,孙奉已悄然退去。

林昭然独坐书斋,蜜灯摇曳,灯芯渐渐蜷缩成灰。

她不曾合眼,任思绪随烛火游走于过往与将来之间。

窗外晨雾三度聚散,案上信笺堆叠成山,直至第三日午钟将响,檐角铜铃轻颤——一只羽翼染尘的信鸽扑棱着落在窗台。

竹管里的纸条还带着绣线的绒毛:“千人衣已至南城门外,巡城御史避道,百姓垂泪。”

林昭然捏着纸条出门,顺着青石板往城南走。

脚步踏过当年抄书的断碑,拐过曾躲追捕的窄巷,脚下砖缝里似乎还嵌着幼年刻过的“问”字。

穿过昔日乞儿争抢残羹的茶肆,眼前豁然开朗——南城门前,一片灰云般的布幅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老绣娘走在最前头,银发被风掀起,露出耳后一道旧疤——那是当年她替林昭然挡下恶仆的鞭子留下的。

寒风吹过她粗布衣襟,发出窸窣声响,怀中的襁褓微微颤动。

孩子的小手正抓着布上的“塾”字,口水把金线洇出个浅黄的印子,温热的气息透过布料渗出。

林昭然站在茶棚后,听围观的老妇抹着泪说:“我家那口子,当年考秀才被黜了,就因为是佃户家的娃……如今孙女儿能进讲舍,他就算走了也闭得上眼。”语毕,一声啜泣混入风中,像枯枝断裂的轻响。

人群忽然静了静。

有人指着城楼惊呼。

林昭然顺着众人的目光抬头,看见城楼上立着道玄色身影——沈砚之。

他的朝服在风里翻卷,像片压得住重山的云。

西沉的日光照在他肩头,投下长长的影子覆上人群。

可那云下的眉眼,竟没了往日的冷硬。

她想起前日程知微来信提及:“沈相昨夜独坐内阁,翻至《孟子·尽心》‘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久久未语。”

原来他不是要烧尽过去,是要把火种封进时光里。

“开蒙令颁行!”

一声尖喝惊飞了檐角的雀儿,振翅声划破寂静。

林昭然看见城楼上的沈砚之抬手,朱笔在黄绢上重重一点,动作沉稳如凿刻碑文。

诏书被风卷着飘下来,差役举着黄榜跑过街头,百姓挤着去看,有人念出声:“凡愿设塾者,赴县备案,官给纸笔半供……”声音颤抖,却一字一顿,清晰入耳。

老绣娘突然跪下来,膝盖砸在石板上发出闷响,怀里的孩子被吓哭,她却笑着抹泪,声音嘶哑:“备案……备案好,咱庄稼人也能光明正大立牌子了。”

林昭然望着黄榜上的“备案”二字,指尖轻轻掐进掌心,留下半月形的凹痕。

可只要“许自设塾”四个字在,就像在铁幕上划开了道缝,风终会灌进来。

暮色漫上城楼时,林昭然回到书斋。

案头多了封程知微的急信,墨迹未干:“各州已接诏令,然县吏只批‘备案’,推说‘半供’需等户部拨银……”她望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忽然笑了。

十年前她举着没油灯盏,只想着照亮眼前的路;如今千万盏灯在民间亮起,就算有人想掐灭“半供”那盏,也总得先过了千万双护灯的手。

她提笔在信尾批了句:“备案是门,半供是灯。门开了,灯总会点上——只要有人愿意替百姓举着灯芯。”

窗外的鼓声又响了,三短两长,像心跳,像召唤。

林昭然吹灭烛火,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万家灯火,轻声道:“阿砚,你看——黑夜学会说话了,可天亮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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