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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152章 她走后,路自己长了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晨雾散得彻底,林昭然的蓝布包裹随着步伐轻晃,撞在腿弯处,布面粗糙的纹理蹭着她小腿的皮肤,留下一道道细微的痒意。

她原以为步行出城会遇冷——毕竟三日前她还是诏狱里的罪臣,可刚过护城河桥,便有妇人抱着襁褓挤上前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炊饼。

那温度像一团暖云,透过粗布帕子直抵掌心,麦香混着柴火气扑鼻而来,还带着一丝微咸的汗味。

“姑娘……”那妇人袖口沾着靛蓝染渍,指节粗粝,是城南染坊常年浸染留下的印记,“我家小女总说想听你讲‘女子亦能识字’,前日里被她爹打了手心,现在还攥着块碎瓦片在院墙上画字呢。”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挑水少年扁担吱呀的节奏,桥头茶棚里说书人正拍醒木:“列位看官,今日讲一桩奇事——林先生出狱,百姓争迎!”

程知微在旁要拦,林昭然却先接了炊饼。

温热从指尖蔓延至腕骨,她忽然想起狱卒昨夜送来的那碗热粥——也是这样的温度,这样的朴实,连碗沿那一道豁口都像极了此刻炊饼边缘焦脆的裂痕。

她低头咬了一口,谷物的粗粝感在舌尖碾开,喉间泛起一阵久违的踏实。

“婶子,等我走到染坊那条街,你让小女带着瓦片来,我给她在墙上画个大的。”

妇人眼眶立刻红了,一抹泪滑进皱纹深处,她退开时脚步踉跄,鞋底踩碎了一片枯叶,发出轻微的“咔嚓”声,像是某种无声的誓言落地生根。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林公子要讲三问”,声音如石投湖,围观的人便像被春风吹开的麦浪,窸窣作响地从桥边往城外涌去。

脚步踏在青石板上,汇成一片低沉的潮音;孩童追跑时笑声清亮,像风铃挂在檐角。

程知微凑过来压低声音:“昭然姐,柳明漪的消息传得比咱们脚程还快,方才我看见茶棚里的说书人在抄‘只答三问’的木牌,墨汁还没干。”

林昭然摸了摸腰间的《民声录》,那卷被沈砚之深夜抄录的书,此刻正贴着她的心跳,皮革封面微微发烫,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人间的脉动。

她原计划是低调行路,可当看见路边卖菜的老翁踮脚张望,竹筐里的萝卜滚落也不顾,挑水的少年把扁担竖在墙根,赤脚站在泥地上伸长脖子——她便明白:有些火,一点就着。

“随他们传吧。”她低头踢开脚边的碎石,石子滚入沟渠,溅起一点尘灰,“若真要阻,昨天城门守卫就不会悄悄解了我的镣铐。”

程知微一怔,目光落在她腕上那圈淡红印子——晨光照着,像朵褪了色的桃花,边缘微微泛紫,触之仍有微麻的痛感。

行至三十里外的驿站时,日头已爬到中天,阳光灼在瓦檐上,反射出刺目的白光。

蝉鸣嘶嘶,搅动着空气里的热浪。

林昭然刚在檐下歇脚,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衣领处洇开一圈深色。

便见七八个孩童从驿站后巷跑出来,最小的那个捧着半块粗陶沙盘,边沿还沾着湿泥,指尖已被晒得发白脱皮。

“先生!”扎着羊角辫的女娃抢先跪下,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闷响,“我阿爹说您会教‘人字’,可他不识字,只说‘人’是两条腿……”

沙盘里的湿泥被晒得半干,表面结了一层薄壳,踩上去咯吱作响。

林昭然蹲下身,从程知微怀里摸出截炭条——那是昨夜烧尽的松枝尖,握在手中微凉而粗糙。

她手腕轻转,先画了撇,又勾了捺,炭灰簌簌落下,像一场微型的雪。

“人字不是两条腿,”她抬头,看见孩童们亮晶晶的眼睛,映着天光与字痕,“是两个人,互相扶着。”

“那……从哪起笔?”羊角辫女娃伸出脏乎乎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泥,颤巍巍要碰那未干的字迹。

林昭然握住她的手,将炭条塞进她掌心:“从心起笔。”

风忽然大了,卷起驿站前的酒旗,猎猎作响,布帛摩擦旗杆的声音像一句重复的誓言。

围观的百姓原本挤在栅栏外,此刻却静得能听见炭条擦过泥面的沙沙声——那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寂静,连呼吸都放轻了。

有个戴斗笠的老丈摸出随身的铁凿,蹲在石阶边“叮叮”凿着,火星偶尔迸起,在阳光下一闪即灭。

等林昭然直起腰时,“从心起笔”四个浅痕已嵌进青石板,被阳光晒得发亮,指尖抚过,凹凸分明,如同大地自己长出的文字。

“昭然姐。”程知微递来水囊,喉结动了动,嗓音略哑,“方才驿站的驿丞说,今晚要腾东厢房给咱们。我去看过,墙上有前月的题诗,被人用泥糊了,新写着‘林氏过此’。”

林昭然没接水囊。

她望着石阶上的凿痕,想起昨夜在狱中,沈砚之留下的那片枯叶。

叶脉清晰如刻,组成的“天亮了,门自己走”,此刻正随着孩童们的笑声,在风里轻轻摇晃。

相府的梧桐叶却落得早。

它打着旋儿,落在沈砚之刚摔下的邸报上,恰好盖住“县令亲迎林氏”几个字。

他拾起叶子,指尖抚过干枯的脉络,忽然笑了:“她倒是走得比我预料的更快。”

就在青石阶上的“从心起笔”被阳光晒得发亮时,长安西市的一角,老画师正颤抖着手,把炭条落在绢帛上。

他照着说书人口述的情景描摹:泥地上歪斜的“人”字,孩童踮脚追痕,林昭然蹲着的身影背后,仿佛有光自地底升起。

孙奉接过画轴,凝视良久,忽然提笔在角落添了一行稚拙小字:“她不教,我们自己学。”

夜露渐重,马蹄踏碎月影。

林昭然回望身后官道——白日里人群追随的身影早已散去,唯有风卷着炭灰的气息,一路跟到了荒径尽头。

十里外那座坍圮的山神庙,门扉半悬,像一张欲言又止的嘴。

是夜,她宿于此。

庙门缺了半扇,月光漏进来,在供桌上铺了层霜,凉意沁入衣襟。

她刚合眼,便听见后殿传来争执声:“这页是我先抄的!”“你错了‘仁’字,该我改!”

推开门时,两个少年正扭作一团。

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短褐,另一个腰间系着褪色的儒生长衫。

短褐少年怀里紧抱着本木版书,封皮写着《童蒙问津录》,墨迹晕开,“童”字的竖笔断成两截,像一道未愈的伤。

“都松手。”林昭然的声音不大,却像块压舱石,落进喧嚷的舱底。

两个少年僵了僵,同时松开手。

短褐少年的书“啪”地掉在地上,她弯腰拾起,见内页的“礼”字多了一点,像眼泪坠在眼角;“义”字少了一横,倒像是孩童的涂鸦。

“这书……是我阿爹用烧火的木板刻的。”短褐少年攥着衣角,声音发颤,“他说林先生的书金贵,可咱们买不起纸,只能刻在木头上。”

儒生长衫的少年红了眼:“我替他改错别字,他偏说我要抢书!”

林昭然摸出怀里的炭笔,在供桌上铺了张旧黄历。

她先在“仁”字旁画了个圈:“仁字的竖要直,像人挺直腰板。”又在“礼”字边添了点:“这一点是敬,要轻,像蝴蝶落花瓣。”最后在“义”字下补了撇:“这一撇是担,要重,像挑山工的扁担。”

两个少年凑过来,短褐少年的手指蹭过炭痕,小声道:“先生,我们……我们争的不是书。”

“是光。”林昭然替他擦掉脸上的泥,指尖触到少年脸颊微颤的肌肉,“可光从不独照一人。”

月光漫过庙墙时,短褐少年突然跑了出去。

再回来时,他抱了半块石灰,儒生长衫的少年举着根断了头的扫帚。

两人踮着脚,在墙根刷出一片白,石灰粉飘散在空中,像一场无声的雪。

林昭然握着炭笔,在白灰上画了个大大的“问”字——横折钩像张开的臂弯,竖笔直贯墙底,笔锋收处,余灰簌簌而落。

“这是‘问’。”她望着两个少年发亮的眼睛,声音轻却坚定,“不懂就问,问了再学,学了再教。”

次日清晨,林昭然背起蓝布包裹时,那面墙已爬满歪歪扭扭的“问”字。

有的歪斜如醉汉,有的用力过猛划破石灰层,露出底下暗红的土砖。

有个更小的孩童踮着脚,在最高处画了个圆圈,说那是“问”的眼睛。

离庙三里时,程知微突然勒住马。

他望着远处山道扬起的烟尘,皱眉道:“昭然姐,这两日总觉得……有人跟着。”

林昭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晨雾未散,烟尘像条淡墨的线,时隐时现。

她摸了摸腰间的《民声录》,听见自己的心跳混着马蹄声,一下,一下,敲着未可知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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