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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97章 火盆里剩一张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破庙的晨钟敲到第三下时,林昭然正替柳明漪整理被夜露打湿的鬓角。

庙外雾色未散,诵读声隐隐传来,像春冰初裂的脆响,又像种子破壳的轻颤。

她忽地停住手,从袖中抽出一张皱纸——是昨夜孙奉托卖炭翁捎来的密信。

指尖摩挲着“锋出”二字,墨迹尚潮,洇出细小的毛刺,仿佛沈砚之此刻翻涌的心思正透过纸背渗过来。

那两个字写得极急,笔锋如刀锋破鞘,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决意。

她能嗅到纸上一丝极淡的松烟墨香,混着火盆余烬的焦味,像是从沈府书房的暗处悄然递出的一缕呼吸。

破庙的晨雾漫过窗棂,湿冷地贴上她的手腕。

她听见程知微的脚步声在门外顿了顿——这小吏向来急脾气,能压着步子不撞门,定是有要紧事。

帘子掀开时带进一阵风,吹得供桌上的烛火歪向一侧,光影在墙上剧烈地晃了晃。

程知微脸上带着少见的潮红,腰间铜印叮咚作响:“昭然,七坊书肆的老周头差人来报,西市槐树下那个教蒙学的张夫子,今早举着仿页念了三刻钟‘问者已至,答在天下’,眼眶红得像浸了血。有个卖炊饼的婆子听着听着,把半筐炊饼都送他了。”

林昭然捏着密信的手微微发颤,纸角在指尖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她想起半月前在破庙后巷见过那老儒——灰布衫洗得发白,袖管沾着墨点,蹲在墙根教几个乞儿念《千字文》。

那时他声音低哑,却一字一顿,像在凿石取火。

此刻那颤抖从指尖漫到心口,像春河破冰时第一声脆响,震得人眼眶发热。

她能感到袖中密信的粗糙纹理,像某种活物的脉搏在跳。

“纸烧了能再抄,口传了能再续,”她轻声道,声音里裹着细碎的颤,喉间泛起一丝温热的腥甜,“可张夫子这样的人肯站出来……沈相烧的不是书,是烧出了天下人的嘴。”

“守拙!”她突然提高声音,惊得梁上栖鸟扑棱棱飞起,羽翼拍打声在破败的梁木间回荡。

守拙从后殿转出来,手里还攥着刻刀,石屑簌簌落了半肩,粗布僧衣扫过满地砖屑,带起一阵尘土的气息。

林昭然走到供桌前,将那页仿页平铺在案上,纸面在晨光中泛出澄心堂纸特有的竹纤维光泽,细如鳞片。

“去把我前日制的典砖模子取来。”她的声音沉静下来,“把‘道在问处’和《明堂策》前六章刻进砖心——要深,要密,烧砖时火候得足,就算砸了砖,字也得嵌在土里。”

守拙的目光扫过她泛白的指节,没多问,转身时僧衣蹭过供桌边缘,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林昭然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他说过“前朝遗学藏在瓦当里,碎了瓦,字还在土里”。

原来有些道理,隔着百年的土,也能发芽。

“明漪,”她转头看向正收拾绣绷的柳明漪,后者发间还沾着几根丝线,指尖绕着月白丝线,眼尾细纹里浮起笑,“你带的绣娘里,能绣暗纹的有多少?”

“您要的‘道在问处’拆成二十四针,每针错半分,绣在襕衫领衬里?”柳明漪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前日给县学送冬衣时试过,十个绣娘里八个能成。”

“不够。”林昭然走到她身边,拾起一团丝线,指尖蹭过那柔滑的表面,仿佛能触到未来学子领口的温度,“要让每个学子脱了襕衫,翻领子时都能摸到那几个字——像摸心口的血。再添两针,把‘问’字的竖钩改成断纹,像刀刻的。”她的拇指轻轻碾过丝线,想起昨日在书肆见的学子,青衫领口磨得起了毛边,“他们穿破十件襕衫,这字就刻进十副骨头里。”

柳明漪突然握住她的手。

绣娘的掌心有常年握针磨出的薄茧,此刻却烫得惊人,像一块烧红的炭。

林昭然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光和张夫子念诵时的红眼眶、程知微腰间撞响的铜印、守拙刻刀下的火星,全连成了一片——原来这就是“民力”,不是风,是地火,压得越久,烧得越烈。

“程兄,”她转向还立在门边的程知微,“你去吏部值房时,把典砖的模子图夹在户籍册最底下。”

程知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您是要让工部的人查户籍时,顺道看见砖模?”

林昭然点头:“他们查得越勤,问得就越多——等哪天有人问‘这砖刻的什么’,答案就从土里冒出来了。”

庙外忽然传来马蹄声,踏碎晨雾,由远及近。

韩霁掀帘而入,玄色披风沾着露水,腰间玉佩撞出清响,像冰珠落玉盘。

他是昨日扮作誊录生混进国子监的。

“昭然,国子监的消息——昨日酉时,三十七个学子在射圃结了‘问学社’,头个议题是‘答在天下,当由谁出’。”他声音发紧,像是怕惊散了什么,“我混进去听了半时辰,有个穿青衫的小子说:‘从前只敢等先生答,如今要自己问。’”

林昭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击耳膜的声响,像鼓点,又像远雷。

她想起初入国子监那日,缩在最后一排,听博士讲“礼者,序也”,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此刻有热流从心口涌到鼻尖,她别过脸去,望着供桌上那盏将熄的灯——灯芯烧到尽头,却迸出更亮的火星,噼啪一声,溅在供桌边缘,留下一点焦痕。

“取最后一块典砖。”她对守拙说。

守拙捧来的砖还带着窑温,表面粗粝的纹路蹭得她掌心发痒,像触摸到尚未冷却的思想。

她取出藏在怀里的绢帛,那是《明堂策》终章,墨迹已有些模糊,是她在破庙油灯下改了七遍的稿子,纸背还留着灯油熏染的黄晕。

“缝进大朝会的仪注册夹层。”她对韩霁道,“礼部尚书明日要呈御前,你找个由头,让他的书童‘不小心’把册页拆了重装。”

韩霁接过砖时,指腹擦过砖上未干的刻痕,那凹凸的笔画像一道道伤疤,又像一条条暗河。

“这砖……会到陛下面前?”

“会。”林昭然望向庙外渐亮的天色,紫宸殿的飞檐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只即将展翅的巨鸟,“沈相留了一张纸,我们送了一本书。纸会碎,书会传——接下来,该天下作答了。”

三日后,沈府更漏敲过三更时,林昭然还在整理案上的典砖模子。

油灯将尽,光影在墙上缩成一点,像将熄的星。

程知微突然冲进来,铜印撞得桌角咚咚响:“孙奉派人送了信!”

他摊开掌心的碎纸片,字迹被水洇得模糊,却能辨出“《明堂策》驳文重批,末页朱批:此策……可议”。

林昭然捏着碎纸的手突然松开。

纸片飘落在典砖上,像一片雪落在将燃的火上,无声无息,却带着燎原之势。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风,听见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诵读声——是七坊的书肆开始传抄“道在问处”了。

晨雾里,第一缕阳光穿透庙门,照在她肩头上,像谁轻轻拍了拍背。

“程兄,”她转身时眼底有光在晃,“去把各地书驿的回报簿取来。”

程知微应了一声,转身时撞翻了供桌上的茶盏。

茶水溅在典砖上,顺着刻痕蜿蜒成河——那是思想的河,正漫过所有被烧过的纸,所有被禁过的口,所有被锁过的门。

庙外,诵读声越来越清晰,像春潮漫过堤岸。

林昭然低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落在砖上,和“道在问处”的刻痕叠在一起。

她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酸——原来有些火,不必自己点;有些风,等一等,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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