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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86章 阶上无名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她抬脚,踏上了第一级玉阶。

晨光依然斜斜地铺在身后,将她的背影拉得细长,却唯独照不进这片被宏伟殿宇遮蔽的阴影里。

玉阶冷滑如霜,寒气顺着鞋底渗入足心,仿佛踩在冬夜未化的冰面上;指尖轻触石面,触感细腻却毫无温度,像抚过一具静卧千年的玉棺。

风从高阙间穿行而下,带着檐角铜铃低哑的震颤,远处鼓楼的更漏声隐约可闻,如同命运在耳畔缓慢滴落。

两名身着甲胄的殿前卫士上前一步,手中长戟交叉,拦住了去路,其中一人沉声道:“玉名引。”

这是入明堂的第一道关卡,也是最严苛的一道。

玉名引由吏部勘合,内府监制,不仅记录着官员的姓名、籍贯、官职,更重要的是,它能在特定的光线下,与官员本人的“影印”相互印证——那并非肉眼所见之影,而是登记于内府密档中的光谱烙印。

唯有名册有录、影印相符者,方可通行。

林昭然没有玉名引,她的影子也不在册籍之中——哪怕她站在阳光下,那道影依旧“无名”,无法通过勘合。

就在卫士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她刺穿时,一个低沉而平稳的声音从旁传来。

首辅沈砚之的随侍孙奉不知何时已立于阶下,他对着卫士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符,轻置于掌心:“此为昨夜御前朱批节信——‘非常之时,待非常之人’。首辅有令:今日明堂,只问策,不查名。”

卫士们对视一眼,终归退下。

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就这样在她面前展开。

**而在数十丈外的吏部值房内,一盏孤灯下,另一条虚构的路正在火中终结。

**

程知微正伏案疾书。

他笔下的《飞言录》补遗上,墨迹未干:“明堂未议,而阶已破。今晨守卫不查影,非疏漏,乃默许。”他写完这句,搁下笔,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一份内府底档的誊抄本。

那上面,“林昭然”三字之下,是他前几日用仿宋体偷偷补上的四个字——“陆门私授”。

这四个字,足以在短时间内为她捏造一个虽不显赫、却也算有迹可循的出身。

但此刻,它的使命已经结束了。

程知微将那张纸凑近灯火,火苗舔舐着纸张边缘,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焦边卷曲如蝶翼,墨字在热浪中扭曲消融。

他看着那伪录在火光中变黑、蜷缩,最终化为一撮灰烬,然后推开窗,任由清晨的微风将灰烬吹散,融入檐角的尘埃里,如同一个消散的魂魄,悄然归于天地。

沈砚之负手而立,手中握着一卷昨夜命人连夜誊抄的《明堂十问》。

天光自琉璃窗格透入,映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如星屑般在寂静中游弋。

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句上,那一句被朱笔反复圈了三重:“女子不可学,何以知其不能?”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阁中显得有些寂寥:“孙奉,历代明堂预议,可有无籍者登阶的先例?”

一直静立在侧的孙奉躬身低声道:“回首辅,唯贞和八年,有布衣王卯献《垦荒三策》,高祖皇帝破例准其入殿。然策行之后,王卯遭六大世家联名弹劾,以‘言行不检,德不配位’之名,削其功名,流放三千里。”

沈砚之沉默了片刻,指腹缓缓摩挲着额角,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若此人,最终亦将被流放……那这明堂,与一座镀金的牢笼,又有何异?”

他转过身,对孙奉吩咐道:“去,将我书房那方‘空砖’的拓片取来。”

不多时,孙奉捧着一幅拓片回来。

那是一块砖的印记,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只有一片混沌的空白。

沈砚之将其平铺在案首,指尖轻抚那片虚无,仿佛只有看着这片空白,才能镇住他心中的万千思绪。

林昭然走入明堂大殿时,殿内已坐满了人。

文武百官,分列两旁,或锦衣玉带,或紫袍金章。

他们的呼吸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玉佩轻撞的脆响,在空旷的大殿中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她每一步落下,玉阶的寒意便更深一分,直透骨髓,但她步伐未滞。

她的出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轻蔑,有审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迎。

她被引到最末端的一个偏席,那里甚至没有备好茶水,案几冰冷,触手生寒。

她坦然落座,目不斜视。

礼部尚书皱着眉站起身,正欲启奏“查核来人身份,以正朝纲”,上首的沈砚之却抬了了手,制止了他。

“今日议‘民学策问’,非议人。”沈砚之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如钟鸣余震,久久不散。

礼部尚书脸色一阵青白,终究还是悻悻地坐了回去。

林昭然垂下眼睑,心中了然。

沈砚之的庇护,仅限于此了。

他能为她挡住程序上的诘难,却无法替她回答策论上的拷问。

她若不能在片刻之后,用自己的言语在这座权力殿堂中立稳脚跟,那么等待她的,便是被毫无悬念地逐阶而下。

她从袖中取出那卷用灰墨写就的《明堂策》,没有立刻展开,只是将其置于案上,修长的指节在粗糙的卷面上轻轻叩了三下。

不轻不重,不疾不徐,仿佛在叩问自己的心门。

短暂的沉寂后,议政正式开启。

一名出身清河崔氏的官员率先发难,他甚至没有看林昭然一眼,只对着上首拱了拱手,语带讥讽:“首辅大人,一份不知来路的补遗,通篇不过是些乡野村妇的私下议论,竟也能登堂入室,与国策相提并论?这若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大周朝堂无人?”

满殿官员,尤其是世家出身的,不少都露出了赞同的神色。

林昭然没有起身,甚至没有动怒。

她只是抬起头,清亮的目光迎向那名官员,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昔日大禹治水,始于一渠一堰;今日欲破百年陈规之帷,自然也始于一问一议。这位大人若觉我言乃乡野之论,无妨。诸公若疑我无名,亦无妨。只是,在质疑我这个人之前,不如先回答我的问,如何?”

她不等对方回应,素手轻扬,缓缓展开了那卷灰墨策。

“《礼记·学记》有言,‘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又言‘有教无类’。然我大周立国百年,这‘类’,究竟由谁而定?是德行?还是门第?”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如金石坠地,在殿中激起层层回响。

殿中顿时起了一阵微不可察的骚动。

数名出身寒门、官阶不高的官员,在听到“德行还是门第”这句问话时,一直微微佝偻的脊背,竟在不经意间悄然挺直了几分。

高坐上首的沈砚之一直静静地听着,此刻,他深邃的目光中终于掠过一丝波澜。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殿中的议论:“取笔墨来,录此问。”

孙奉立刻捧上笔墨。

沈砚之竟亲自动手,取过一支大毫,饱蘸浓墨,在一张雪白的长宣上写下八个大字——

写罢,他命人将长宣悬于明堂正中的梁柱上。

此举已非寻常议政,而是立标。

它意味着,一个来自民间的、由一个无名女子提出的问题,被正式纳入了这座帝国最高议事殿堂的议题之中。

林昭然垂下目光,看到自己案前那盏一直未曾点亮的烛火,不知何时被点燃了。

跳动的火光,终于在平滑如镜的案面上,映出了一道属于她的、虽然微弱却清晰存在的影子。

那影子,恰好落在她摊开的“灰墨策”上。

那八个字,是她今日立下的第一块基石,也可能,是明日压垮她的第一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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