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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67章 根在人心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子夜的遗学阁,烛火如豆,在微颤的光晕中摇曳,将七张肃穆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仿佛浮沉于光阴之河的剪影。

空气里弥漫着旧书卷的霉味,那是一种沉入纸纤维深处的陈腐气息,夹杂着新墨的清香——墨香清冽,如初春的溪水般沁入鼻端,两者交织,仿佛是过往与未来的对峙,在静谧中悄然角力。

林昭然的目光扫过在座的“书驿”七子,他们是她撒向京城的第一批种子,如今,她要他们长成燎原的野火。

“今日召集各位,是为‘补遗讲’定策。”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阁楼里掷地有声,连烛芯爆裂的轻响都被这话语压了下去。

“从今往后,我们的路要分三步走,我称之为‘三立’。”

她伸出一根手指:“其一,立规。凡入我讲学者,不问出身,不分男女,唯有一条规矩——敬知识,重思辨。无规矩不成方圆,但这方圆,不由权贵画,而由我们求知者自己立。譬如,一个农夫之子可登讲台,一个织女之女可执笔论道,只要心向真知,便无高下之分。”

接着是第二根手指:“其二,立师。讲学者,非我一人,而在座各位,以及将来所有读懂我们书籍、认同我们理念的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但我们的‘道’,不在圣贤的故纸堆里,而在脚下的土地和百姓的生计里。譬如,教人识字,不只是读经,更要识米价涨落、识田亩税赋、识井水深浅。道在炊烟中,在犁沟里,在妇人手中补丁的针脚间。”

最后,她摊开手掌,掌心向上,仿佛托着无形之物。

指尖微凉,似触到了夜风从窗隙渗入的寒意。

“其三,立书。规矩是骨,师者是血,书,便是魂。我们必须有一本自己的书,作为思想的源头,一切宣讲的根本。”

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的韩霁便将一叠厚厚的手稿推至桌案中央。

稿纸的边缘已被翻看得起了毛,指尖抚过,粗糙如枯叶;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墨迹深浅不一,修改的朱笔痕迹纵横交错,像一道道血丝织成的网。

“先生,《童蒙新义》定稿在此。”

林昭然拿起书稿,一页页翻过,纸页在指间沙沙作响,如同细雨落在瓦檐。

韩霁不负所托,不仅删去了旧礼中那些早已僵化的繁文缛节,更在其中注入了全新的血脉。

何为“格物”?

是教孩子们亲手触摸粗糙的树皮、亲眼观察蚂蚁搬家,去探究风为何吹,水为何流,而非空谈阴阳五行。

何为“民本”?

是让孩子们明白,衣食住行皆取于民,为官者当为民仆,而非民之主。

譬如,官府修桥,应问百姓渡河之难,而非炫耀功绩。

最让林昭然指尖一顿的,是“平等”二字。

韩霁在释义中写道:“天生万物,本无高下。人分男女,各有其长。富贵贫贱,非命定也,乃时势与人为之果。”

字字如钉,敲进她心底。

“好。”林昭然合上书稿,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这便是我们的魂。”她看向韩霁,“印书之事,我有新的想法。我们不用官印,也不用私印。”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烧制过的砖石,上面带着不规则的火痕,粗糙而真实,棱角硌手,却带着一丝尚未散尽的温热。

“以此为印,每册书的封底,都用烧红的烙铁,以此砖的火痕为凭,再烙上‘民约’二字。”

七子皆是不解。

林昭然拿起那块被她称为“典砖”的石头,轻轻摩挲着,指尖感受着泥土烧结后的粗粝纹理:“官印代表权柄,私印代表家族,而这块砖,取自泥土,成于烈火,是万千屋舍的基石,是寻常百姓触手可及之物。我们以此为印,就是要告诉世人:此书不从官出,而从心出。”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沉稳:“首批印三百册,分送京城十七坊的讲学点。随书附上一句话:读此书者,皆为守约之人。”

一时间,阁楼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灯花轻爆,光影微晃。

众人心中都明白,这三百册书,与其说是蒙学读物,不如说是三百份檄文,一份与旧世决裂的盟约。

分派完任务,众人散去,唯有程知微被林昭然留下。

“知微,‘遗学阁’本身,便是我们最好的盾牌。沈砚之要查,便让他查个清楚明白。你去一趟阁后那座破庙,找到守庙人,他会给你答案。”

程知微领命而去,心中不乏疑惑。

那座破庙荒废多年,只有一个名叫守拙的老人看守,真能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他找到守拙时,老人正在扫地,竹帚划过青石,发出沙沙的声响,尘灰在斜照进来的微光中浮动。

他仿佛早已料到他的来意,连头都未抬。

“施主是为‘遗学阁’的根而来?”

守拙不避不迎,将程知微引入一间堆满故纸的耳房,霉味扑面而来,纸堆高耸如山,指尖拂过,留下浅浅的划痕。

他从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底抽出一册泛黄的《乡学源流考》,递了过去。

他指着其中一页,枯瘦的手指点在“前朝乡约,后为国典”八个字上,指甲边缘泛着土色。

程知微接过书,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细读,纸页泛脆,字迹微晕,仿佛承载了百年的呼吸。

书中详考了前朝一个偏远州府的旧事:当地百姓为约束宗族械斗,自发订立“乡约”,条文朴素,却极其实用,数十年间,该地民风大变,竟成礼仪之邦。

后来新皇巡视,见此乡约大悦,竟将其部分条文纳入国典,颁行天下。

书中更引《礼记·礼运》之言:“礼,时为大。”

一道电光石火在程知微脑中炸开。

他瞬间领悟了林昭然的深意,也明白了守拙的指点。

他们所立的“民约”,并非凭空捏造的叛逆之举,而是有迹可循的古人之道!

它不是要推翻礼教,而是要像前人那样,在礼教僵化之时,为其注入新的生命。

“民约非叛礼,乃续礼。”程知微喃喃自语,胸中块垒尽去,仿佛有清风穿堂而过。

归途中,他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回响,既不掩饰,也不逼近。

程知微心中了然,是首辅沈砚之的人,那个影子般的侍卫,孙奉。

他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下,没有回头。

夜风吹动他的衣袍,发出窸窣的声响,凉意渗入肌肤。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早已抄录好的《乡学源流考》副本,反手递向身后,纸页微温,尚存体温。

“若首辅问根,此即根。”

孙奉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脸上闪过一丝迟疑。

他接过那本尚有余温的书册,低声问:“你不怕?”

程知微笑了,月光下,他的笑容清澈而坦荡,唇边浮起的弧度仿佛映着清辉:“怕的不是我。该怕的,是礼若失了心,变成了只供权贵驱使的僵尸。”

夜色更浓了几分,程知微望着孙奉离去的背影,而在城中的另一处,首辅府的灯光在沉沉夜色中显得格外明亮。

是夜,首辅府中书房灯火通明。

沈砚之翻阅着孙奉带回的书,当读到“礼因民情而立,非因权贵而存”一句时,他捻着书页的指尖微微一颤,纸页边缘几乎被捏出折痕。

这出自前朝大儒的论断,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心中最矛盾的地方。

他合上书,闭目良久,才问:“守拙是何许人?”

孙奉躬身答道:“回首辅,是前朝太学博士之后,其祖因直言获罪,家族败落。他守着那座破庙,已有三十载,从未出仕。”

沈砚之沉默了。

一个甘于寂寞三十年的书生,却守着足以撼动国本的道理。

他忽然睁开眼,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问了一个让孙奉惊愕不已的问题:“朕若开女学,天下会如何?”

孙奉浑身一凛良久,沈砚之一言不发地回到案前,拿起那本被孙奉一同呈上的《童蒙新义》,在批注页上,用朱笔写下了一行字:“此书野而理真,乱而道正——恐难容于今世,或可启于后世。”

他将书递还给孙奉,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找个地方封存起来,不毁,亦不传。”

消息很快传回林昭然耳中。

当她得知沈砚之没有销毁《童蒙新义》,只是将其封存时,嘴角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犹豫,便是最大的破绽。

她立刻召来韩霁。

“时机已到,我们的‘三立’,不能只困于京城。”她指着墙上的舆图,手指从京城划向江南富庶之地,“以商旅、驿夫、僧侣为线,将‘心典图’、‘典砖’和新印的《童蒙新义》带出去。京城是风暴眼,我们要让风暴从外围卷起。”

她又取出一幅刚绣好的丝帕,上面是几个女童用稚嫩的针脚绣出的四个字:根在人心。

丝线微凸,指尖抚过,有细微的刺感。

“把这个分发给各坊的讲士们,告诉他们,官府可以夺走我们的书,可以查封我们的讲堂,但夺不走这颗心。官可夺印,不可夺心。”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程知微刚刚写完当日的《飞言录》,将所见所闻尽数录下,正待掷笔,却听到了极轻的叩门声,三下,短促而谨慎。

开门一看,竟是孙奉。

孙奉没有多言,将那本《乡学源流考》还给了他,同时递过来另一件东西——一张薄薄的笺纸。

程知微展开一看,心头巨震,上面是沈砚之亲笔所书,字迹瘦硬,力透纸背:“民立之典,胜于官颁之律。”

“他看完书后,写下这个,没有烧,也没有藏,就放在案头。”孙奉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动了夜色,“他只问了我一句:‘若民心为典,我何以为官?’”

程知微紧紧握着那张笺纸,纸张的棱角硌着他的掌心,微微发痛。

沈砚之的痛苦、挣扎与自问,尽在其中。

良久,他郑重地将这张笺纸夹入《飞言录》中,放进书箱的最底层,如同藏下了一颗足以燎原的火种。

西市的井栏边,新立的“心典碑”前,人流不息。

那块由三位女童按下的手印石碑,已经成了京城一道奇特的风景。

林昭然混在人群中,看着百姓们或默然伫立,或献上野花,或点燃蜡烛,烛光在夜风中摇曳,映出一张张虔诚的脸。

一个刚识字的女童,正踮着脚,用小手一遍遍轻抚着那三个小小的手印,指尖传来石面的微凉与凹凸,眼神里满是好奇与珍重。

林昭然没有说话,她从随身的布袋里,取出一块新烧好的“典砖”,悄然放在了石碑的底座。

砖石上的余温尚未完全散尽,映着她的眸光,亮如星炬。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沈砚之独坐于空旷的大殿。

他手中也握着一块一模一样的“典砖”,粗糙的质感与他掌心的官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玉玺光滑冰冷,棱角分明,却仿佛隔了一层寒霜。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将他案上的《前朝礼典》吹得哗哗作响,书页翻飞,如同一只只扑向烛火的飞蛾。

他忽然觉得指间的玉玺冰冷刺骨。

抬起头,他望向窗外那轮清冷的明月,低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若根在人心……我守的,究竟是礼,还是墙?”

月光如水,洒满京城。

西市那块石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长长的,像一条深扎入土地的根,在无人察觉的暗夜里,正无声地、坚韧地,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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