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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46章 风起青萍末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那声音钻进林昭然的耳中,像一根极细的银针,轻轻刺破了她心头笼着的沉寂。

春意并非源于温度,而在于这股压不住的人气——巷口飘来的豆汁儿热气裹着柴火味,远处孩童追逐的笑闹声撞在斑驳墙面上又弹回耳畔,连破庙檐角那串锈铁铃也在风里轻轻颤动,发出几声喑哑的轻响。

不过三日,韩霁便带来了城中最新的消息。

“柳先生的女子识字班,起初只在废弃的绣坊里借一盏油灯,如今却快要挤不下了。”韩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叹,“头天夜里只去了三个女童,还是柳先生挨家挨户劝来的。可到了第三夜,巷子口都站满了人,连守寡多年的张嫂都带着针线笸箩去了,说要学学怎么算账,免得再被布庄的掌柜蒙骗。”他说话时,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粗布衣袖上的炭灰印,仿佛还能触到那夜人群挤在门框边时衣料摩擦的粗粝感。

韩霁顿了顿,继续道:“官府不是没察觉。里正带人去看过,出来后却对上头说,一群妇孺学《千字文》,既不议论国事,也不讲什么大义,就是图个认字方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话音落下,一阵穿堂风从破庙残破的窗棂间灌入,吹得案上纸页簌簌作响,像是无数未落笔的念头在低语。

林昭然静静听着,指尖在冰冷的石桌上无意识地划过,那石面沁着夜露的湿寒,指腹划过时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水痕。

柳明漪此举,看似微末,却是在她铺开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活子。

她传授的不仅仅是字,更是“女子亦可学”这个念头。

一旦这个念头生了根,便远比刀剑更难拔除。

“送两册《算术启蒙》过去,”她轻声吩咐,嗓音如风拂竹叶般轻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不必署名,就说是惜才之人所赠。”

韩霁领命而去,脚步声在碎石地上渐行渐远,最终被远处更夫一声悠长的“三更天——”吞没。

破庙之内,再度恢复了寂静。

林昭然闭上双眼,那奇异的“心象”世界缓缓在她意识中展开。

城池的脉络清晰如故,但这一次,在那间废弃绣坊的上空,一缕缕纤细却韧性十足的金线正悄然浮现,它们源自每一个捧着书本、捻着针线、目光灼灼的女子——她仿佛听见油灯芯噼啪炸响,闻到粗纸与墨汁混杂的微腥,指尖似也掠过那些粗糙却坚定的掌心,感受到她们握笔时微微颤抖的力量。

这些线不同于匠人那充满力量感的铜线,也不同于盲女夜讲时那种飘渺的银线,它们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生活本身的温度——像冬日里围炉时手心的暖,像针脚密密缝进布面时的踏实。

更让她心神微震的是,这股新生的金线,竟开始与匠人“行学”、盲女“夜讲”所生成的线网,发生了微弱的交汇与共鸣。

仿佛三股不同颜色的丝线,在一位无形织工的手中,开始织就一幅锦绣的雏形。

她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她所播下的“观念”,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拥有自己的生命,正在以她未能预见的方式,自我演化、彼此交联。

这认知让她感到一丝敬畏,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道路。

城中的风,并未因女人们的夜读而停歇,反而愈发激荡。

秦九带着他的炭工们,又做了一件大事。

他们没有冲击官府,也没有堵塞街道,而是整整齐齐地站在工部衙门之外,请求朝廷开设“匠籍学堂”,传授算学、地理,乃至火器制造的原理。

工部的答复冰冷而傲慢:“庶民习高技,恐生乱阶。”一言以蔽之,驳回。

所有人都以为秦九会愤怒,会鼓动工匠们闹事。

然而,他没有。

从那天起,每当夜幕降临,秦九便会带着数十名工匠,静静地站在工部衙门外的石狮子旁。

他们不喧哗,不叫骂,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块用木炭写着《匠经》选段的木板,在风中默立。

寒风割面如刀,他们粗布衣领上结了一层薄霜,指节因长久握持木板而泛白,却无人放下。

有人嘴唇干裂,有人眼角凝着风泪,但他们彼此交换的眼神里,只有一种沉静的坚持。

那沉默的抗议,比任何呐喊都更有力量。

三日之后,开始有工匠的妻子,提着食盒,在深夜为他们送来热饭热汤——陶罐揭开时腾起一团白雾,香气混着葱油与米饭的暖甜扑面而来,烫红了她们冻僵的鼻尖。

紧接着,周围的百姓也开始驻足围观,议论声渐渐响起:“他们求的又不是一官半职,只是想有个地方学本事,好把活计做得更精罢了。”“是啊,朝廷怕他们学了本事造反,可这不准学,不是把人往绝路上逼吗?”

舆论的天平,在无声中缓缓倾斜。

守拙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破庙的阴影里,他带来的消息,让林昭然的计划拼上了最重要的一块版图。

“主上,城南有一处‘遗学阁’,是前朝一位大儒所建,里面藏着不少教育典籍,其中就有关于‘讲士’制度的详细记载。若能善用,或可为我们今日之举,寻得一个正统的名义。”

正统。

林昭然的沈砚之最重礼法,最忌“无源之水”。

如果能证明“民办教习”自古有之,便能从根基上动摇他弹压的法理依据。

她当即立断:“韩霁。”

韩霁应声而入。

“你以‘收旧书’的名义,联络城中的米行、药铺和镖局。”林昭然语速平稳,条理清晰,“告诉他们,我们高价收录各种残卷孤本。米行负责收集城南的,药铺负责城西的,镖局走南闯北,负责城外。建立一个‘书驿’暗网,每十日,将各处夜讲的讲录与收集到的残卷,交换传递一次。”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

沈砚之放下了手中的朱笔,面前摊着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女子识字班、工匠默立,以及城中忽然兴起的“收旧书”热潮。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传礼部尚书。”

半个时辰后,一份由皇帝口授、尚书笔录的《庶学暂行六条》新鲜出炉。

其核心内容有三:一,允许民间开设“技塾”,但仅限于传授算、工、医、农四类实用技艺;二,严禁在任何场合讲授“经义”“政论”;三,所有讲授者,必须通过官府的“察德验学”,合格后授予“讲士”凭证,方可开课。

幕僚们盛赞此为“以疏代堵”的妙策,既顺应了民意,又将这股潮流纳入了朝廷的掌控之中。

沈砚之挥退了众人,独自坐在空旷的大殿里。

他重新拿起笔,在一张备用的“讲士名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三个字:韩霁。

而后,他在名字旁边,用极小的字体批注了一行字:可用之才,惜入歧途。

这份《暂行六条》的抄本,很快便送到了林昭然的手中。

她看完,只是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随手将那张纸丢进了火盆。

火焰舔舐着墨迹,将其化为灰烬。

沈砚之的算盘打得很好,他想用官府的“认证”,来收编民间自发的求知力量,用一道门槛,将那些最危险的思想,隔绝在外。

可惜,他低估了被唤醒的渴望。

次日,林昭然只让韩霁和守拙给各个夜讲点传了一句话:“官府要授讲士凭证,你们且问问来听的人,是官府指派的讲士可信,还是大家伙儿自己推举的先生可信?”

这个问题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本就暗流涌动的湖心。

答案几乎是瞬间便传了回来,带着市井小民最朴素的逻辑和最坚决的叛逆:“官府怕我们讲道理,那我们就偏要讲!”“他们不让我们读圣贤书,是怕我们读懂了,知道他们做得不对!”

当晚,夜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沉。

然而,就在这深沉的夜色中,西市的屠宰场边,东坊的染布大院里,北窑的砖瓦窑洞前,三处夜讲点,仿佛约定好了一般,同时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诵读声。

他们读的,不是《千字文》,也不是《算术启蒙》,而是《礼运·大同篇》!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那声音,初时还只是星星点点,很快便汇聚成溪流,再奔腾为江河。

成百上千的嗓音,男女老少,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破了坊墙的阻隔,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有人声音嘶哑,有人热泪盈眶,有人握紧拳头,有人仰面朝天——那声音里没有怨毒,没有杀气,却有一种比刀剑更锋利的力量,拷问着这世间的公理。

高高的宫墙之上,沈砚之独自伫立,夜风吹动他明黄的龙袍,猎猎作响。

他能清晰地看见,城中那原本散乱的灯火,今夜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串联起来,光芒汇聚,竟隐隐有了与皓月争辉之势。

他手中的朱笔,从未感觉如此沉重。

他低声自问,像是在问这无垠的夜空:“若民心已然相连,这祖宗传下来的礼法之网,究竟还能缚住他们多少年?”

风过无言,唯有护城河中的青萍,在无人看见的角落,被这股无声的暗流搅动,翻卷起第一片浪花。

诵读声在三更时分渐渐平息,城中恢复了表面的宁静。

胜利的喜悦在每个参与者的心中发酵,他们吹灭灯火,以为这便是朝廷的退让。

然而,在这寂静之下,某种更为坚硬和冰冷的东西正在迅速集结。

子时刚过,平日里只在固定时刻敲响的更夫梆子,今夜却一反常态地在各条主街的街口,敲出了三短两长的急促节奏。

那声音沉闷而规律,仿佛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机器,正在上紧发条,即将开始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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