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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帷 第34章 帘动灯影

作者:稿纸种花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1-15 15:39:44

韩霁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沉静与坚韧,穿透清晨的薄雾,清晰地落入槐市每一个人的耳中。

雾气如纱,轻轻拂过广场上每一张仰起的脸,沾湿了鬓角与衣领,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

远处屋檐下悬挂的灯笼尚未熄灭,昏黄的光晕在晨风中轻轻晃动,映得人影斑驳,仿佛帘幕之后,有无数双眼睛正窥视着这场即将改写命运的讲演。

一时间,人头攒动的广场上鸦雀无声,连最远处踮脚张望的孩童都屏住了呼吸。

唯有风吹过布幡的猎猎声,和远处不知哪家铺子刚支起的铁锅在火上“滋啦”作响,反衬出这片寂静的沉重。

成千上万双眼睛,汇聚在那个曾因“悖逆”而被剥夺一切的读书人身上。

他们之中,有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粗布衣领上还沾着昨夜的尘土;有满腹疑虑的年轻学子,指尖紧攥着书卷,指节泛白;也有藏在人群中,神情复杂的官府差役,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林昭然站在讲坛一侧的阴影里,心跳得如同擂鼓。

她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涌的声音,掌心渗出的汗浸湿了袖口的暗纹。

这一刻,仿佛三日来的风雨雷霆都凝聚成了韩霁口中那平淡的开场白。

思绪被拉回到三日前的那个清晨,当国子监屋顶出现那只诡异灰鸢的消息传到她耳中时,她正与柳明漪核对着新一批的蒙学课本。

窗外细雨如针,敲打着屋檐下的铜铃,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叮当声。

她当时的第一反应并非欣喜,而是彻骨的寒意——那寒意顺着脊背爬升,像冰水漫过骨缝。

这不是她的手笔。

这种近乎挑衅的姿态,太险,太急,一步踏错,便会将所有努力付之一炬。

她立刻意识到,这场风波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开始拥有了自己的生命力。

那些被点燃的星星之火,正以她无法预料的方式,汇成燎原之势。

果不其然,裴仲禹的雷霆震怒与沈砚之的意外表态,像两块巨石投入湖心,激起的波澜瞬间席卷了整座京城。

当晚,赵元度悄然来访,带来了那位权相的口信,也带来了三道无形的枷锁。

“沈相此举,是在给你一个机会,也是在给你设一个局。”灯火下,赵元度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烛火在他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窗外风声骤起,吹得窗纸簌簌作响,像有无数人在低语。

“他要亲临,便是要将此事置于天下人眼前,做成一个铁案。要么,你林昭然名正言顺,开创先河;要么,你蛊惑士林,罪加一等。没有中间的可能。”

他伸出三根手指:“一,讲者须有资格。何为资格?在那些人眼中,要么是功名在身,要么是德高望重。你找个白身,就是聚众闹事。二,讲题不违制。内容必须在圣人经典中找到根基,不能是你那《礼疏残稿》里的‘邪说’。否则,就是挑战礼法根基。三,百姓须守序。届时权贵云集,数万百姓围观,一旦发生骚乱、冲撞,立刻就会被定义为‘民变’,你百口莫辩。”

每一条,都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林昭然沉默了很久,烛火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跳动,映出的是一盘缜密至极的棋局。

她能听见远处更夫敲过三更的梆子声,夜已深,而她的指尖却因冷静而微微发烫。

而她,必须接下这场赌局,并且赢得毫无瑕疵。

她提起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应对之策。

“请韩霁先生为讲士首名。”她将纸推给赵元度。

赵元度一惊:“韩霁?他……他是个被罢黜的罪士,何来资格?”

“正因他是罪士,他才有资格。”林昭然的语气平静而坚定,“他的罪,是因‘教不可断’而起;他的苦,是为天下寒门而受。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篇血泪写就的文章,是‘以身证道’。裴仲禹之流若要驳斥他的资格,就等于要先否定当年那个案子的公正性。他们不敢。”

接着是第二条:“讲题,定为《礼本护弱论》。”

赵元度细看这五个字,此题不提“变革”,不言“悖逆”,而是从《礼记》正典中寻根溯源,将“礼”的本意,从维护等级的工具,巧妙地扭转为保护弱者的屏障。

这是在用他们最信奉的武器,来攻击他们最坚固的堡垒。

釜底抽薪,高明至极。

“那第三条,百姓守序,如何解决?”赵元度追问,“京兆府绝不会坐视不管,届时兵马林立,肃杀之气一起,百姓一慌,局面就乱了。”

“秩序,不一定非要用刀兵来维持。”林昭然的笔尖落在最后一行,“请阿阮率学堂的百名孩童,在坛外合唱《问礼谣》。用最纯净的童声,来作为这场讲演的‘声序’。稚子之声,可安人心。兵马的肃杀,在琅琅书声面前,只会显得粗暴无礼。沈相要看秩序,我便给他一场闻所未闻的‘礼乐之序’。”

当她将这三条计策交付下去,整个槐市都动了起来。

她亲自去请韩霁,那个在陋巷中靠代写书信为生的落魄书生,听到她的请求时,浑浊的双眼先是茫然,而后是剧烈的震动。

巷子深处,一只老猫从破瓦罐上跳下,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他跪倒在地,捧着那份讲士名册,枯瘦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我……一个戴罪之人……我……真能讲?”

林昭然将他扶起,将那片从国子监灰鸢上最后留下的、写着“教不可断”四字的残页,郑重地放入他怀中。

纸页微凉,边缘已被风霜磨得毛糙,却像一块烙铁,烫在他心上。

“先生,你早就能讲,只是这世道,从来没允许你开口。”她望着他身后那面用破布糊住的墙,墙缝间钻出一株细弱的野草,在风中轻轻摇曳,轻声说,“今日你讲的,不是我教给你的道理,而是这天下百姓,等了百年的那个答案。”

而此刻,那个答案,正从韩霁的口中缓缓流出。

“师道,非以位高者教位卑者,非以富贵者教贫贱者。”韩霁的声音里开始有了力量,他环视台下万千面孔,一字一句道,“师道之本,在于传道、授业、解惑。传的是天地正道,授的是立身之业,解的是众生之惑。只要有惑待解,便该有师。只要有人愿学,便该有教。这与身份、性别、贵贱,毫无干系!”

“《礼记》有云,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何为公?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这便是‘礼’的根基!‘礼’是一道篱笆,不是为了圈禁,而是为了保护园中的幼苗不被风雨摧折,不被野兽践踏!若‘礼’变成了高墙,将求知若渴的人挡在墙外,任其在无知的荒野中枯萎,那它便违背了‘公’,失去了‘本’,成了护私之器,这,还是圣人所言之礼吗?”

一番话,说得质朴无华,却字字诛心。

台下的百姓或许听不懂深奥的经义,但他们听得懂篱笆和高墙的比喻。

人群中开始响起低低的啜泣声,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她身旁站着一个因买不起书而只能在店铺外偷听的孙儿。

她粗糙的手掌紧紧攥着孙儿的手,指节泛白,泪水顺着皱纹滑落,滴在孩子的肩头。

就在此时,一阵清越纯净的歌声,如天籁般从广场外围响起。

“天地玄黄,何以为纲?圣人立礼,为护弱小,非为高墙……”

是阿阮和那一百个孩子。

他们穿着干净的布衣,站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畏怯。

晨光洒在他们脸上,映出稚嫩而坚定的轮廓。

他们的歌声压过了市井的嘈杂,压过了远处隐隐传来的车马声。

那歌声里没有悲愤,没有控诉,只有一种孩童特有的、对知识的纯粹向往,像山涧清泉,汩汩流淌。

原本有些躁动的人群,在这歌声中不自觉地安静下来,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混杂着心酸与欣慰的笑容。

那些奉命维持秩序的差役,握着刀柄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皮革的摩擦声悄然消失。

这便是林昭然的“声序”,是她献给沈砚之,献给这座城市的答案。

韩霁的讲演在童声中继续,又在童声中结束。

没有一句煽动之言,没有一个悖逆之词,却让“礼本护弱”的道理,像春雨一样,无声地渗入每个人的心田。

讲演结束,韩霁深深一揖。

台下,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百姓们没有欢呼,没有骚乱,他们只是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着心中的激荡。

人群缓缓散去,秩序井然,仿佛真的接受了一场礼乐的洗礼。

林昭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她混在人流中,悄然离去,心中却无半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是一种更深的审慎。

推倒一堵墙很容易,但要在废墟上重建秩序,却难如登天。

穿过一条街巷,空气中弥漫着饭食的香气和市井的活力。

她看到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正用手指在满是面粉的案板上,笨拙地教他五岁的儿子写一个“人”字。

指尖划过面粉,留下浅浅的痕迹,孩子咯咯笑着,伸手去抓那“人”字,仿佛要把它握进掌心。

她看到几个年轻的妇人聚在一起,对照着一张不知从哪弄来的识字表,小声地念着。

她们的声音轻柔,像风吹过麦穗,沙沙作响。

知识的种子,一旦播撒,便会以最顽强的姿态生根发芽。

她的脚步停在一家染坊前。

各色新染的布匹如瀑布般悬挂在门前的长杆上,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鲜艳。

然而,有一种颜色却牢牢攫住了她的目光。

那是一匹被单独晾晒的布,明亮得有些刺眼。

它不是明黄,不是杏黄,而是一种极为纯正、带着无上威仪的鹅黄,是唯有在颁行天下、昭告四海的帛书上才能见到的颜色。

风吹过,那匹黄帛微微飘荡,在光影中,仿佛无字,却又像写满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林昭然的心猛地一沉。

话语如今有了声音,很快,它们便会被写在纸上,写在布上,传遍每一个角落。

可下一个被写上这黄帛,昭告天下的,会是什么?又将出自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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