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为民 第49章 心底的光

初夏的东月市，空气里已经开始弥漫开湿热的气息。街道两旁的行道树郁郁葱葱，与青林镇山间的苍翠是两种不同的绿法，一种带着人工修剪的规整，一种则是恣意生长的野趣。李腾坐在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商铺、人流和红绿灯，微微有些恍惚。距离他上次来市区，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次来市里，是带着明确的工作任务。青林镇茶叶项目和竹艺合作社的发展，尤其是成功应对了前次的舆论危机后，引起了东月市农业局的注意。市局下发通知，要求红星县选取一个特色产业发展典型乡镇参加市里的座谈会并做简短发言。在宋知远书记的极力推荐和县委的认可下，这个任务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李腾肩上。

这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展示平台，也是青林镇特色产业路径获得更高级别认可的关键一步。李腾为此精心准备了汇报材料，他将之前那份厚重的数据报告提炼升华，聚焦于“生态资源价值转化”和“传统技艺现代化赋能”两个核心观点，力求用最精炼的语言和最具说服力的数据，讲好青林故事。

然而，在他心底深处，此行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私人目的——见张薇。自从上次春节前张薇离开青林，两人又是数月未见。虽然书信往来频繁，电话也偶尔通上一次，但指尖触碰信纸的微凉和电流传递声音的失真，终究无法替代面对面的真实温度。

座谈会安排在下午。李腾上午就到市农业局报了到，熟悉了会场。中午，他婉拒了市局同志安排的午餐，在路边简单吃了碗面，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张薇工作的市第七小学。

站在第七小学略显陈旧的校门外，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读书声和下课铃声，李腾的心跳有些不争气地加快。他整理了一下因为奔波而稍显褶皱的衬衫，深吸了一口气。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孩子们像欢快的小鸟涌出校门。李腾在人群中紧张地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他看到张薇抱着两本书，和一位女同事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出来。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连衣裙，剪裁合体，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气质温婉。

“小薇。”李腾上前两步，轻声唤道。

张薇闻声抬头，看到站在校门口的李腾，明显愣住了，随即，惊喜的笑容如同阳光般在她脸上绽放开来，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的。“李腾？！你怎么来了？”她快步走过来，语气里满是意外和欣喜。

“来市里开会。”李腾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笑脸，一路的疲惫和紧张仿佛都烟消云散，“下午的会，中午有空，就过来看看你。”

同行的女同事好奇地打量着李腾，善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张薇脸颊微红，大方地介绍：“王老师，这是…李腾，在红星县青林镇工作。”她又对李腾说，“这是我们年级组的王老师。”

“李主任，你好你好！”王老师笑着打招呼，眼神里带着了然，“总听张老师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真人了。你们聊，我先走了。”说完，便笑着离开了。

只剩下两人站在校门口，周围是喧闹的孩子和家长，但他们仿佛置身于一个安静的气泡中。

“你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张薇嗔怪道，眼里却全是笑意。

“想给你个惊喜。”李腾也笑了，打量着她，“你好像瘦了点，工作很累？”

“还好，最近有一个文艺演出，要带孩子们排练，是有点忙。”张薇摇摇头，关切地看着他，“你才是，看着又黑了些，青林那边是不是特别辛苦？”

两人沿着校门口的林荫道慢慢走着，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李腾简单说了说来开会的事，也提到了前段时间遇到的困难和最终的解决。他没有渲染过程的艰难，只是平静地叙述，但张薇能从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中，感受到那背后的压力与不易。

“都过去了。”李腾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心疼，宽慰道，“现在茶园情况稳定，合作社的订单也顺利，一切都在向好。”

张薇点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定能处理好。”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李腾心头暖融融的。

晚上，李腾应邀去了张薇家吃饭。这是李腾第二次来张薇家，相比上次的陌生和拘谨，这次自然了许多。张薇的父母，特别是她母亲，态度明显和缓。张母的身体似乎比之前好了些，虽然话不多，但也会偶尔问及李腾的工作和青林镇的情况，听到茶叶和竹艺的发展，也会微微点头。

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张承儒，话也不多，但偶尔会就农村教育、基层治理等话题与李腾聊上几句，李腾谨慎而诚恳地回答，既不夸夸其谈，也不怯场，展现出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对基层实际的深入了解。

饭后，张薇送李腾下楼。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淡淡的花香。两人在小区里并肩漫步。

“我爸妈…他们其实知道你很努力。”张薇轻声说，“上次我从青林回去，跟他们说了很多你做的事，还有青林镇的变化。他们…只是担心，担心我跟着你，会太辛苦，未来的不确定性太多。”

李腾停下脚步，转身面对张薇，路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我明白。”他郑重地说，“叔叔阿姨的担心很正常。是我做得还不够好，没能给他们足够的信心。”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张薇抬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坚定，“我能感觉到你的变化，比以前更沉稳，也更…强大。我相信你选择的路。”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其实，有时候我在市里，看着按部就班的一切，反而会想起青林的山水，想起那里虽然辛苦却充满活力的日子。那里…好像更能感觉到自己是在真实地活着，在创造着什么东西。”

李腾心中一动，握住她的手：“小薇，再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根基再稳一些，等青林的发展模式真正得到验证，我一定会想办法解决我们两地的问题。无论是你过来，还是我争取到市里学习锻炼的机会…”

他没有把话说满，但眼神里的决心毋庸置疑。这不是空头支票，而是基于现实规划的努力方向。

张薇回握着他的手，点了点头：“嗯，我等你。”

他们没有再谈论沉重的话题，只是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聊着彼此的日常，琐碎而温馨。直到夜色渐深，李腾不得不离开，赶往预订的招待所，准备第二天的会议。

站在招待所的窗前，望着窗外市区璀璨的万家灯火，李腾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市里的灯光繁华而迷离，但在他心中，最亮的还是青林镇夜晚的星空，以及张薇那双充满信任和支持的眼睛。这次短暂的会面，像是一次充电，抚慰了他的疲惫，也更坚定了他前行的动力。他知道，他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个人的理想与前途，还有一份沉甸甸的感情承诺。他必须更努力，更出色，才能不辜负这一切。

第二天，在东月市农业局的座谈会上，李腾代表青林镇做了发言。他沉稳自信，数据翔实，逻辑清晰，将青林镇的探索与实践娓娓道来，赢得了与会领导和兄弟县市同行的广泛关注和好评。当他发言结束时，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那一刻，他仿佛看到，青林镇那片绿色的希望，正透过他这个人，这个窗口，照进更广阔的世界。

会议结束后，李腾没有在市里多作停留，立刻踏上了返回红星县的归程。汽车驶离喧嚣的市区，重新投入田野的怀抱。他闭上眼，脑海里交替浮现着张薇温柔的笑容和座谈会上那些肯定的目光。前路依然漫长，挑战依旧存在，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清晰。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以及，为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