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莫高窟。
夜风穿过洞窟群,发出呜咽般的低鸣,仿佛无数僧侣的亡魂在低声诵经,又似鬼魅的窃窃私语。
九层楼阁在月色下投下巨大的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
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悬挂其上——数百条长长的、
本该承载祈福经文的经幡,此刻却在风中猎猎作响,
细看之下,那幡布竟是由无数染着暗红血迹的孩童襁褓拼接而成!
刺鼻的铁锈腥气混杂着某种陈腐的甜腻,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惨白的月光穿透那些斑驳的血痕,在窟前沙地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
如同无数婴灵在无声哭嚎。
红信女裹紧了残破的红纱,碧眼如寒潭般凝视着高悬的血幡。
她纤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抚过旁边328窟入口处壁画上几道新鲜的、并非岁月侵蚀留下的深刻划痕。
那划痕组成一个扭曲繁复、充满亵渎意味的符号。
“都斯坦灭魂咒…”
她的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
“用无辜孩童的尸骸与怨念作为祭品,强行引动地脉深处最污秽的阴煞之气…这些畜生!”
话音刚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判断,身旁328窟内壁那幅着名的《药师经变图》骤然起了异变!
原本祥和庄严的画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般动荡扭曲,祥云瑞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妖异的紫黑光芒!
壁画中央位置,一位体态丰腴、神态柔媚的天女形象,竟缓缓凸出了壁面!
那“天女”身着半透明的薄纱,酥胸半露,雪白的肌肤在妖光下泛着诡异的诱惑光泽。
她樱唇微启,吐出的却是**蚀骨的靡靡之音:
“郎君~留下精魂,妾身带你…共赴极乐~”
声音缠绵悱恻,直钻人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她如同没有骨头的蛇,飘然滑向站在壁画前的贾璘。
一只柔若无骨的纤纤素手,带着冰凉滑腻的触感,带着致命的诱惑,就要抚上贾璘强健的胸膛!
就在那妖异指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
贾璘怀中贴身收藏的那枚龙首形状的秘钥——龙鳞钥,骤然爆发出刺骨的冰寒!
这股寒意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它自发产生的剧烈排斥与警告!
“画魄妖!”贾璘瞬间惊醒,一股被亵渎的怒火直冲顶门!
这些依附壁画、吸食精魄的邪物,竟敢在佛门圣地化形作祟!
他怒目圆睁,猛地咬破舌尖!
“噗——!”
一口滚烫的、蕴含着至阳气血的心头精血,如同燃烧的赤色岩浆,狠狠喷溅在他紧握的绣春刀刃锋之上!
刀刃瞬间嗡鸣,染上一层烈阳般的赤金光芒!
“妖物!安敢辱我佛门净地!”
贾璘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他手腕一震,那柄染血的钢刀带着破邪诛魔的决绝气势,
化作一道赤金色匹练,并非斩向画魄妖,而是狠狠劈向其身后的妖异壁画本体!
“嗤啦——!”
饱含阳刚精血与怒火的刀锋触碰壁画的刹那,仿佛热油泼雪!
那妖艳诡谲的“天女”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啸,
整个幻象如同被打翻的墨汁般剧烈扭曲、融化、坍缩!
妖异的紫黑光芒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露出了壁画被掩盖的、更为古老也更为恐怖的底层真容——
那赫然是藏密中象征死亡与无常的恐怖护法神——尸陀林主!
骸骨铸就的王座森然矗立,巨大的骨架狰狞扭曲。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王座之下堆积如山的,并非枯骨,而是一具具蜷缩着、干瘪发黑、死不瞑目的童尸!
空洞的眼窝无声地控诉着极致的残忍与邪恶!这正是都斯坦邪教所信奉的、掌控幽冥的恐怖主宰!
壁画真容显现的瞬间,整个328窟剧烈震动起来!
地面裂开蛛网般的恐怖缝隙,墙壁上的泥塑佛像纷纷崩落!
显然,妖阵的核心被贾璘的纯阳精血强行破除,引发了可怕的反噬!
“轰隆——哗啦!”
脚下坚固的石板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彻底碎裂!
贾璘和红信女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下急坠!
耳边是石块崩落的巨响和无数怨灵的尖啸!
强烈的失重感与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尸骸腐臭味瞬间将他们吞噬!
重重摔落!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岩石,触手黏腻湿滑。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塌陷的窟窿透下些许惨淡的月光。
微弱的光线下,一个巨大无比、完全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圆形祭坛轮廓显现出来!
祭坛四周,散落的残缺童尸更多,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这里,正是壁画尸陀林主在现实中的投影——一个鲜血浇筑、怨魂盘踞的邪恶祭坛!
坠落中,红信女的红色纱衣被尖锐的骨刺撕裂,露出一段雪白紧致的腰肢。
就在这危急关头,她腹间那枚神秘的金莲脐锁,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实质般的夺目金光!
金光驱散了部分黑暗,照亮了她苍白却坚定的脸庞。
“贾璘!快!”红信女不顾伤痛,急声厉喝。
她指着祭坛中心位置一根兀自散发着微弱邪气的黑色骨柱,
“那是阵眼!趁它尚未完全复苏…以我脐锁为鼎,
引动此地被污染的地脉煞气,强行逆转通道!快!”
贾璘没有丝毫犹豫,他深知此刻分秒必争!
他强忍五脏翻腾的剧痛,猿臂一伸,猛地揽住红信女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肢!
足下发力,两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祭坛边缘一尊巨大的、半埋在白骨堆中的石佛残躯!
两人稳稳落在石佛摊开的巨大手掌之上。
贾璘毫不犹豫,一手紧紧箍住红信女的腰肢将她固定在自己身前,另一只宽厚有力的大掌,
与红信女覆盖在脐锁上的手,十指交叠,狠狠按在那枚金光暴涨的脐锁之上!
“轰——隆——!!!”
仿佛九天神雷在狭窄的地底空间炸响!
以两人为中心,一道纯粹而炽烈的金色光柱,如同破天的神剑,自红信女的脐锁处冲天而起!
光柱势如破竹般贯穿了头顶坍塌的碎石与泥土,直冲云霄!
金光所过之处,祭坛上那些堆积如山的“童尸”,
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幻影般剧烈波动、扭曲变形!
覆盖其上的染血衣物纷纷化为飞灰!最终显露出来的,竟是无数具雕刻粗糙、涂满血浆、散发着浓郁怨念的胡杨木俑!
那些扭曲痛苦的表情,原来是用颜料强行刻画在木头上!
地底的震动与冲天的金光显然暴露了他们的位置。
“在那里!别让他们跑了!”
“放箭!死活不论!”
窟外高高的沙丘顶端,影影绰绰出现了一队追兵的身影,
火把的光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跳动,如同嗜血的狼瞳。箭矢如雨点般射向窟口!
“走!”红信女当机立断,紧紧抓住贾璘的手腕,带着他如同灵狐般窜出尚未完全坍塌的窟口。
月光下,一头孤独的骆驼正不安地徘徊在沙地上。
红信女翻身跃上驼背,动作矫健流畅,同时对贾璘低喝:
“上来!抱紧我!” 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贾璘紧随其后跃上,宽阔的胸膛紧贴上红信女汗湿的脊背。
骆驼在主人的催促下,发出一声嘶鸣,迈开长腿,向着三危山深处的黑暗狂奔而去!
沙丘在脚下起伏延绵,如同凝固的惊涛骇浪。
颠簸中,红信女纤细却柔韧的身体随着骆驼的奔跑在贾璘怀中起伏晃动。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混合着血腥、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体香。
风声在耳边呼啸,追兵的呐喊和箭矢破空声仿佛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红信女忽然微微向后仰头,柔软的乌发带着馨香拂过贾璘的下颌。
她的红唇几乎贴上了贾璘的耳廓,吐出的气息温热而急促,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沙哑:
“抱紧了…听我说…”她喘息着,每一个音节都随着骆驼的颠簸撞击在贾璘紧绷的神经上,
“敌营…今夜的口令…是‘新月葬旧莲’…记住了…”
那声音如同情人间的私语,却又带着刀锋般的冷冽。
瞬间的贴近后,她又迅速回身,驾驭骆驼冲向更深的黑暗。
当第一线真正的晨曦艰难地刺破东方的云层,将三危山的轮廓染上金边时,
贾璘和红信女已暂时摆脱了追兵,停留在一处避风的沙坳。
昨夜那些承载了无数怨念与邪术的胡杨木俑,被悉数堆积在一处空旷的沙地上。
贾璘手持一柄古朴沉重的金刚杵,神色肃穆庄严。
他低声诵念着超度的经文,杵尖每一次点在沙地上,
都荡漾开一圈微弱却纯净的金色涟漪,如同抚慰灵魂的梵唱波纹,笼罩在木俑之上。
木俑上那些扭曲痛苦的表情,在金光的涤荡下,似乎逐渐变得祥和。
红信女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
晨曦勾勒出她侧脸柔美而坚毅的线条。
她忽然抽出随身的小弯刀,毫不犹豫地割下自己一缕在晨风中闪耀如熔金的秀发。
她走到贾璘身边,将那缕金发轻轻系在了金刚杵的尾端。
“待我们…焚尽那株妖莲母株,”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柔和疲惫,目光望向遥远的西方,
“彻底斩断这罪恶的源头…为这些被邪术玷污、不得安宁的孩子…造一座真正的往生塔,可好?”
贾璘停下诵经,深深看了她一眼,颔首应允:“好。”
风,卷起细沙,吹拂起那缕系在金刚杵上的金发,
也吹动了昨夜被他们从祭坛带出、当作邪教罪证的一角染血裹尸布。
那布片在风中猎猎翻飞,布料的边缘,
一个被血污浸染大半、却依旧能辨认出狰狞轮廓的徽记,在晨曦下惊鸿一瞥——
赫然是忠顺王府的独门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