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八月桂香飘过洞庭,乌篷船在潇水拐了个弯,驶入支流。两岸竹林渐密,吊脚楼依山而建,檐下挂着的牛骨风铃叮咚作响。楚随云收起《蛊毒考》,望向船头那个玄色背影——三日来,冷云霓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像尊石像。
“再过三十里是白鹭滩,”醉渔翁提着酒葫芦钻出船舱,“五毒教的地界到了。”他指了指远处山腰缭绕的紫烟,“那瘴气有毒,寻常人吸上三口就倒地。”
冷云霓终于动了。她解开随身布袋,取出静仪师太给的茶篓,抓了把茶叶分给众人:“含在舌下,可抵瘴毒。”茶叶带着檀香,入喉清冽。楚随云注意到茶篓底层那本《蛊毒考》不见了。
黄昏时分,滩头传来芦笙曲。十几个苗家装扮的汉子拦在渡口,银项圈在夕阳下闪着冷光。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腰间缠着条碧绿小蛇:“外乡人,白鹭滩今夜祭蛇神,绕道吧。”
醉渔翁晃着酒葫芦上前搭话,苗语说得流利。独眼老者听到某个词时瞳孔骤缩,蛇信般扫了冷云霓一眼,突然挥手放行。
竹楼里点起松明火把时,楚随云在窗缝发现张字条,墨迹晕染得像泪痕:“圣女在虫谷炼蛊,莫饮井水。”
二
虫谷藏在瀑布后面。水帘洞内别有洞天,钟乳石滴着彩色的水,满地虫壳闪着磷光。冷云霓举着青霜剑照明,剑光所及之处,蝎群窸窣退入阴影。
洞穴深处传来女子的哼唱声,调子古怪,像虫鸣。转过石屏,只见五毒圣女蹲在血池边,正用银刀剖开一只金蟾。她穿着苗女盛装,裙摆绣满毒虫图案,侧脸在池水反光中明灭不定。
“你们来了。”她头也不抬,刀尖挑出蟾蜍心脏扔进药臼,“比预计的晚两天。”石台上摊着本《山河社稷图》残卷,页角染着暗红。
楚随云剑已出鞘三寸,被冷云霓按住。她走到血池对岸,拾起片枯叶——正是寒山寺那株龙游梅的叶子:“静仪让你收手。”
圣女捣药的手顿了顿,笑声像碎玻璃:“那个叛徒也配提要求?”她掀开额前银流苏,露出眉心一点朱砂痣,“你们真以为我在炼害人的蛊?”
血池突然沸腾,浮起十几具缠绕水草的尸骨。尸骨心口都钉着铜钱,钱文是前朝年号。圣女踢了踢最近那具骷髅:“这些是当年屠杀苗寨的官兵,我挖出来炼尸蛊,只为护寨子平安。”
醉渔翁突然插话:“那你抢社稷图做什么?”
圣女抹去刀上血污,眼神锐利:“有人告诉我,图里藏着克制尸蛊反噬的法子。”
三
夜探圣女竹楼时,楚随云在妆奁底层发现了半块兵符——与寒山寺梅树下那枚玉珏严丝合缝。符上刻着“镇南”二字,是前朝镇南将军的调兵信物。
冷云霓用青霜剑撬开竹地板,找到个生锈的铁匣。匣里装着泛黄的婚书,新郎名字被血污覆盖,新娘署名竟是“阿萝”——沈墨心札记里提到的苗疆巫女名字。婚书夹着张小儿涂鸦,画着三个手拉手的人,旁边歪扭写着“爹爹、娘亲、阿囡”。
“圣女是沈师祖的女儿?”楚随云震惊。难怪静仪师太暗中相助,难怪她熟知各派秘辛。
黎明前最暗的时刻,寨子突然骚动。独眼老者撞门而入,蛇牙匕首抵着自己咽喉:“圣女…被虫谷深处的黑影掳走了!那黑影会学人说话,喊着…喊着沈墨心的名字!”
冷云霓疾奔向虫谷。越往深处,虫尸越多,最后在洞窟尽头看见骇人一幕:圣女被无数血藤缠在石壁上,对面站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正用沈墨心的声音幽幽唱着摇篮曲。
“你不是她。”冷云霓青霜剑直指黑衣人,“沈墨心唱这首曲子时,从来不在第三句转调。”
黑衣人斗笠炸裂,露出张没有五官的脸,皮肤下蛊虫蠕动:“不愧是她的好徒弟…”声音变成俞青峰的语调,“可惜你们都要变成尸蛊养分了!”
血藤暴长如毒蛇窜来!冷云霓剑尖挑破指尖,弹出血珠——心灯余烬遇血即燃,焰光所过之处血藤枯焦。黑衣人惨叫溃散,斗笠里飘出张纸片,画着镇南将军府的结构图。
圣女跌落在地,虚弱地抓住冷云霓衣袖:“那人…让我集齐社稷图,说能复活我娘…”她咳着血笑,“我真傻…竟然信了…”
四
返回寨子的路上,楚随云发现所有井口都贴了符咒。醉渔翁打听到,三日前有中原商人来寨子收药材,为首的是个左撇子剑客。
“崤山剑派灭门案的真凶。”冷云霓用井水冲洗圣女伤口,“他们故意引我们来苗疆,是为调虎离山。”
圣女突然挣扎坐起,从银镯里抠出粒药丸吞下:“我知道社稷图残片在哪…在镇南将军府遗址,现在的…江南织造局。”
她气息微弱地画了张地图,在太湖某处画了圈:“那里有艘沉船,船底藏着半卷图。另外半卷…”她苦笑着看冷云霓,“在你师父坟里。”
月光照进竹楼时,圣女断了气。至死紧握的掌心里,藏着片干枯的梅花瓣——与静仪师太茶篓里那朵一模一样。
冷云霓用青霜剑在寨外挖了座坟,墓碑朝北,正对寒山寺方向。启程时,醉渔翁望着太湖方向忧心忡忡:“江南织造局…是曹谨义的地盘。他哥哥曹谨行死后,这阉党权势更盛了。”
楚随云整理着线索:左撇子剑客、前朝兵符、尸蛊、社稷图…这些碎片背后,似乎有双更大的手在布局。
乌篷船驶离苗疆时,两岸突然响起送葬的芦笙。冷云霓站在船头,青霜剑映出她深不见底的眼眸。
太湖的迷雾里,藏着更惊心的秘密。
【本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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