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剑魂录 第324章 残霞归客

空间乱流，是法则崩坏之地，万物归墟之所。这里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死寂与能将神魂都撕碎的狂暴能量风暴。寻常修士，纵是化神修为，若无特殊护身秘宝或对空间法则的深刻理解，踏入此地，顷刻间便会化为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消散于无形。

冷云霓此刻，便深陷于此等绝地。

她的身体如同一片残破的落叶，在无形的毁灭洪流中被肆意抛掷、撕扯。肌肤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金色的血液尚未流出便被蒸发。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大手反复揉捏、移位。更可怕的是神魂层面的侵蚀，混乱的空间法则如同亿万把钝刀，不断切割着她的意识，要将她的存在彻底抹去。

剧痛，早已麻木。意识在彻底沉沦的边缘反复徘徊，仅剩下一丝源自求生本能的最微弱执念，如同蛛丝般维系着最后的清醒。这执念，便是感应到的那缕来自人间“心垒”的共鸣。

那共鸣微弱得如同星火，却在她无尽的黑暗中，顽强地指引着一个方向。

“回……去……”

破碎的意念支撑着她，开始在这片法则的坟场中挣扎。每一次试图移动，都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对抗着能将山岳碾为齑粉的空间压力。混沌剑心死寂，无法调动分毫力量，她只能依靠最原始的意志，一点点地、朝着那心念指引的方向“蠕动”。

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数息时间，仿佛比一生还要漫长。她的身体在移动中不断增添新的创伤，神魂摇曳，那丝执念也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就在她即将力竭，意识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的刹那——

嗡！

那缕心垒共鸣，似乎感应到了她的挣扎，陡然变得清晰了一丝！仿佛人间的守候者们，也在这关键时刻，倾注了更加凝聚的信念！

与此同时，她前方不远处，狂暴的乱流中，一道极其细微、若隐若现的空间褶皱悄然浮现。褶皱的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混乱的虚无，而是……一丝更加清晰的、带着落霞宗特有云霞气息的坐标感应！

是归途！是心垒大阵在无尽虚空中，为她强行锚定的一个临时坐标！

希望，如同最后一剂强心针，注入了冷云霓濒临崩溃的意志！

“啊——！”

她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呐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道空间褶皱，猛地“撞”了过去！

噗！

仿佛穿过了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周身那无所不在的撕裂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虽然稀薄却真实存在的天地灵气，以及……脚下坚实地面的触感！

她……回来了？！

强烈的眩晕与虚弱感瞬间席卷而来，冷云霓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预料中的冰冷坚硬并未到来，她倒入了一个带着淡淡药香与冰寒气息的、有些颤抖的怀抱。

“冷……冷谷主？！”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与狂喜的、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是凌指挥使！

冷云霓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凌指挥使那张向来冷峻、此刻却写满了震惊与关切的脸庞，以及他身后，无数张同样带着难以置信、却又瞬间被巨大惊喜淹没的面孔——首席长老、屠烈副谷主、各派修士、以及许许多多她叫不出名字的落霞宗弟子。

他们围在她身边，眼神中有悲痛，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激动与希冀。

她……真的回到了落霞宗？回到了……人间？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观云台那残破的祭坛边缘。天空依旧是昏黄的，但笼罩宗门的，却是一层温暖而坚韧的、由无数心念汇聚而成的淡金色光膜——心垒大阵。正是这大阵的力量，方才在虚空中为她指引了方向。

“云霓！”首席长老踉跄上前，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她满身的伤痕，“你……你回来了！宗主他……”话到嘴边，却哽咽难言。

屠烈独目灼灼，死死盯着她，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复杂无比的闷哼。

冷云霓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祭坛中央那片空荡荡的、残留着化道气息的区域。那里，曾经站着那个为她、为人间燃尽一切的身影。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痛得无法呼吸。

所有的坚强，所有的伪装，在回到这熟悉的地方，面对这些熟悉的面孔，感受到那无处不在的、属于他的气息时，彻底崩溃。

泪水，无声地滑落，混着脸上的血污，滴落在冰冷的祭坛石面上。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任由那迟来的、撕心裂肺的悲痛将她淹没。

众人看着她无声的哭泣，皆沉默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伤。他们明白，她能活着回来，本身就是奇迹，而这奇迹的背后，是俞宗主无法挽回的牺牲。

良久，冷云霓才缓缓抬起头，擦去模糊视线的泪水，看向首席长老，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长老……‘噬界之口’……‘源点’……”

她必须说出来。师兄的牺牲，不能白费。她带回来的情报，关乎人间的存亡。

首席长老重重点头，强忍悲痛：“冷谷主，你伤势太重，需即刻救治！其他事，稍后再说！”

“不……”冷云霓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伤势，猛地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眼前一黑，险些再次昏厥。

凌指挥使连忙渡去一股精纯寒气，稳住她的心脉。孙思邈与兰曦婆婆也急匆匆赶来，看到她的状态，皆是脸色剧变。

“快！抬去药王殿！不惜一切代价！”首席长老嘶声下令。

冷云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祭坛，混沌色的眼眸中，悲痛渐渐被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坚毅所取代。

残霞已归，然永夜未散。逝者已矣，生者，需负重前行。

真正的战争，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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