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98章 铁幕之后

通道尽头的光源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嵌在合金墙壁上散发着冷白色光芒的条形灯带。空气中也弥漫起一股独特的混合了臭氧、机油和某种消毒液的气味，与外界戈壁的尘土和血腥气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冰冷，缺乏生机。

高云在一扇厚重的泛着金属光泽气密门前停下。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不起眼的键盘输入区和一个小小的红色扫描灯。他快速输入了一长串密码，然后将右眼凑近扫描区。

“嗡——”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后，红色灯光转为绿色，气密门伴随着压缩气体释放的嘶嘶声，缓缓向内滑开。

门后的景象豁然开朗。这是一处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的前哨站，墙壁是未经修饰的粗糙岩壁，但地面铺设着防滑金属板，数个监控屏幕悬挂在墙上，显示着通道内外以及更远处戈壁的实时画面。几名身着与高云小队同款荒漠迷彩，但臂章略有不同的士兵持枪而立，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进入者。他们的装备保养得更好，甚至能看到少数几套外骨骼辅助系统的身影，虽然只是基础的助力型号，但也彰显了此地与外界废墟的不同。

“身份确认。高云队长，请进。”一名看似哨兵负责人的中尉走上前，目光在吴锋等人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审视，“这几位是？”

“燕京基地‘火种’计划先遣队，吴锋指挥官及其队员。”高云语气平稳，“他们带来了关于‘归墟教’、‘母亲’网络以及‘方舟协议’的重要情报，需要立即向指挥部汇报。”

听到“燕京基地”和“方舟协议”，中尉的眼神微微一动，但很快恢复平静：“指挥部已接到预告。请随我来，需要进行例行安检和隔离观察程序。”

所谓的安检极为严格，远超战前机场的规格。他们被要求交出所有随身武器——包括匕首和手枪，通过一道能探测金属、有机物乃至辐射残留的拱门，随后被带入相邻的几个狭小隔离间。墙壁是柔软的白色材质，防止自残，唯一的观察窗是单向玻璃。

“抱歉，规矩如此。”高云隔着通讯器对吴锋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基地内部对安全……尤其是来自外部人员的安全，极为重视。十二小时观察期，确认没有潜伏感染或精神异常后，才能获得临时通行权限。”

吴锋沉默地点点头。他理解这种谨慎，在末世，一点疏忽就可能导致整个庇护所的覆灭。但这种被当作潜在威胁对待的感觉，依旧让人心头沉重。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无法平静。老猫最后的眼神，张澜断断续续透露的“重启”信息，还有那个被囚禁的半人半怪“钥匙”……无数线索交织，指向昆仑基地深处可能隐藏的惊人秘密。

十二小时的等待漫长而煎熬。隔离期间，只有冰冷的合成营养膏通过传递口送入。没有交流，只有无处不在的监视感。大熊显得焦躁不安，失去了武器的他像是被拔掉了利齿的老虎，在狭小的空间内来回踱步。山鹰则试图通过个人终端连接基地网络，却发现信号被完全屏蔽，只能作罢。

观察期结束，气密门再次打开。那名中尉带着几名士兵返回，将他们的武器（除了重机枪和爆炸物）归还。

“临时权限已开通，限制活动区域为c7至c9生活区及指定汇报区域。请勿随意走动，否则后果自负。”中尉的语气依旧刻板，递给他们每人一个腕带式身份标识器。

跟随中尉穿过几条灯火通明的通道，他们正式进入了昆仑基地的内部。这里更像一个巨大的地下城市，或者说一艘庞大的陆地航母。头顶是高耸的弧形穹顶，模拟着蓝天白云的景象（虽然有些失真），提供心理慰藉。通道宽敞，足以容纳车辆并行。两侧是密密麻麻的舱室门，标识着各种功能：宿舍、食堂、装备库、实验室、维修厂……偶尔有身着不同制服（科研人员、工程兵、普通步兵）的人员匆匆走过，大多面容疲惫，眼神中带着一种长期处于高压环境下的麻木和警惕。

他们被安置在c8区的一间集体宿舍里。房间狭窄，上下铺，陈设简单，但干净，有独立的卫生间和稳定的电力供应。相比于外界风餐露宿时刻面临死亡威胁的生活，这里堪称天堂。

然而，吴锋却隐隐感到一丝不安。这里太“干净”，太“有序”了，仿佛外界那场席卷全球、毁灭文明的灾难被完全隔绝在外。一种无形的压力，比面对成千上万的尸潮更加令人窒息，正从这井井有条的钢铁墙壁中渗透出来。

短暂的休整后，高云带着吴锋、山鹰前往指定汇报室，大熊和其他队员留在宿舍待命。

汇报室是一间不大的会议室，中间是金属长桌，周围是几把固定的椅子。一面墙壁是巨大的显示屏。接待他们的是两位军官，一位是负责情报工作的赵姓上校，表情严肃，另一位是基地安全部门的钱姓中校，眼神锐利如鹰，几乎不加掩饰地透露出怀疑。

吴锋尽可能详细、客观地陈述了从燕京基地陷落到一路西行的经历，重点强调了“母亲”与“清理者”的起源（盖亚计划\/净化协议）、“归墟教”收集并扭曲“钥匙”的行为、张澜中士关于“净化之火”是“重启”而非“拯救”的警告，以及内部可能存在“影蛇”渗透的担忧。

赵上校听得非常仔细，不时提出一些问题，主要集中在技术细节和证据上。而钱中校则始终面无表情，当吴锋提到“影蛇”和质疑“净化之火”时，他的嘴角甚至微微下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吴锋指挥官，你们带来的情报非常有价值，尤其是关于‘母亲’网络进化模式和‘归墟教’活动的最新动态。”赵上校在吴锋汇报结束后，语气沉稳地肯定道，“基地会认真分析这些信息。至于‘影蛇’……”他顿了顿，看了一眼旁边的钱中校，“基地安全部门一直在进行内部审查，目前并未发现确凿证据表明存在如此高程度的渗透。或许是一些作战失利的误判，或者……外部势力的离间手段。”

钱中校接过话头，声音冷硬：“关于‘方舟协议’及其第二阶段‘净化之火’，这是最高机密，其决策基于最严密的科学评估和全局考量。其目的是确保人类文明的存续，这一点毋庸置疑。张澜中士因伤重导致意识不清，他的言论可能存在误解或……受到外界干扰。”

这番官腔十足，带着明显推诿和怀疑态度的回应，让吴锋的心沉了下去。他预想到会遇阻，却没料到对方的防备和否定如此直接。

“我们并非质疑基地的决策，”吴锋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保持冷静，“我们只是提供前线观察到的事实和风险预警。‘净化之火’如果真如张澜所说，是一种毁灭性的重启，那代价将是现存所有可能被感染的生命，包括我们千辛万苦保护下来的‘庇护所’同胞！这难道就是我们要的‘存续’吗？”

“代价与收益，指挥部自有权衡。”钱中校不为所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个体的牺牲有时是必要的。至于‘庇护所’……我们欣赏你们的努力，但他们的‘共生’路线，在基地看来，风险极高，无异于与虎谋皮。”

谈话陷入了僵局。对方显然不信任他们，也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净化之火”和内部派系的信息。

汇报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离开汇报室，高云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钱中校是‘净化派’的坚定支持者，”高云低声对吴锋说，“在指挥部有一定影响力。赵上校相对中立，但……形势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他们似乎有意在淡化‘影蛇’的威胁，并对‘净化之火’的真相讳莫如深。”

回到宿舍，吴锋将情况告知了大熊和山鹰。众人都感到一阵无力感和愤怒。

“妈的！我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他们倒好，坐在安全的乌龟壳里，盘算着怎么把我们和怪物一起‘净化’掉？”大熊一拳砸在床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必须找到确凿证据，”山鹰咬着牙，“证明‘净化之火’的真实目的，找出‘影蛇’存在的证据。否则，我们的话没有任何分量。”

夜晚，吴锋躺在狭窄的床铺上，辗转难眠。基地内部的广播系统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和鼓舞士气的通告，宣称人类终将赢得胜利，重建家园。但在这些光鲜的表象之下，他嗅到了阴谋和背叛的气息。这里并非希望的净土，而是另一个战场，一个更加隐蔽、更加危险的战场。

他悄悄起身，走到宿舍门口，透过小小的观察窗向外望去。通道里寂静无声，只有巡逻士兵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冰冷的灯光洒在金属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瞥到通道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快速闪过，那身影的轮廓……似乎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是错觉？还是……已经被盯上了？

吴锋的心跳微微加速。他知道，他们这只闯入铁幕之后的“火种”，已经不可避免地卷入了昆仑基地深不见底的暗流之中。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按照安排，吴锋和山鹰在高云的陪同下，被允许参观基地的非核心科研区，名义上是让他们了解基地的科研实力，实则是一种有限的安抚和展示。

他们穿过层层关卡，进入一个标有“生物适应性研究分部”的区域。这里的气氛更加凝重，穿着密封防护服的研究人员行色匆匆，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更加浓烈。透过一些强化玻璃观察窗，他们能看到内部一些被束缚在实验台上的变异体样本，其中甚至包括一只被大量管线连接奄奄一息的“守护者”，这让吴锋的心猛地一揪，想起了东方“庇护所”与小雅共生的那只。

负责讲解的是一位名叫孙教授的老年研究员，头发花白，眼神中带着科研人员的专注，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我们一直在尝试解析‘母亲’网络的通讯机制和变异体的基因序列，寻找其弱点。”孙教授指着一个屏幕上的复杂基因图谱说道，“但它们的进化速度太快，适应性极强。常规手段收效甚微。”

就在这时，一阵凄厉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区域！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警告！b-7试验区发生泄露！t-03样本失控！重复！警告！”

“怎么回事？！”高云脸色骤变，瞬间拔出了腰间的手枪。

孙教授也慌了神：“t-03……是刚刚送来从西北前线捕获的新型变异体样本，代号‘裂殖兽’！它具有极强的环境适应性和……快速分裂能力！”

话音未落，他们所在的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隔离门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重物在猛烈撞击！

“砰！砰！轰——！”

合金铸造的隔离门竟然扭曲、变形，中心处猛地凸起，然后被一股恐怖的力量硬生生撕开一个缺口！

一只形态极其怪异的生物从破口处钻了出来！它体型似犬，但更加高大，肌肉虬结，表皮覆盖着不断蠕动仿佛具有生命的肉瘤。最可怕的是它的头部——没有明确的口鼻眼，只有一个布满螺旋状利齿的巨口，而它的背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几个肉包，肉包迅速破裂，伸出如同触手般带着骨刃的副肢！

“‘裂殖兽’……它在适应这里的压力环境，并催生出了攻击性副肢！”孙教授声音颤抖。

“开火！”高云毫不犹豫地下令。

守卫在区域的士兵们立刻开火，子弹如同雨点般射向“裂殖兽”。然而，这只变异体的表皮似乎拥有极强的韧性和能量吸收能力，子弹打在上面大多被弹开或被蠕动的肉瘤吞没，只能留下浅浅的凹痕。它背部的骨刃触手猛地挥出，速度快得惊人，一名躲闪不及的士兵瞬间被拦腰斩断！鲜血和内脏泼洒在洁白的墙壁上。

“后退！寻找掩体！”吴锋大吼，和山鹰一起迅速躲到走廊一侧的金属仪器柜后面。他没有武器，只能焦急地观察。

“裂殖兽”发出一种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嘶吼，巨大的口器张开，一股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绿色黏液喷涌而出，射向士兵们的掩体！

“嗤嗤嗤——”金属掩体冒起浓烟，迅速被腐蚀溶解！

混乱中，更多的警报响起，似乎其他区域的隔离也因为这次冲击而变得不稳定。

“必须阻止它！不能让它进入核心通道！”高云一边用步枪点射“裂殖兽”试图保护的口器根部（那里似乎是相对脆弱点），一边对着通讯器大吼，“请求战术支援！b-7区需要重火力！”

然而，支援迟迟未到。通道内，士兵们的伤亡在增加。这只“裂殖兽”的难缠程度远超寻常变异体，它不仅防御高、攻击猛，似乎还拥有一定的学习能力，会躲避集火，优先攻击威胁最大的目标。

就在一只骨刃触手即将刺穿一名倒地士兵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那根触手应声而断！

吴锋猛地回头，只见通道另一侧，一个身影矫健地翻滚而出，手中握着一把加装了消音器的手枪，连续几个精准的点射，打在“裂殖兽”口器根部同一个位置！

是那个之前在汇报室里态度冷漠的钱中校！他竟然亲自赶来了，而且枪法极准！

钱中校的出现暂时稳定了局势。他一边射击，一边指挥残余士兵重新组织防线。

“穿甲弹！瞄准它的口器基部和关节连接处！”钱中校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士兵们换上稀少的穿甲弹，集中火力攻击。终于，在付出了又一条生命的代价后，密集的穿甲弹成功撕开了“裂殖兽”口器基部的防御，墨绿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裂殖兽”发出痛苦的哀嚎，动作变得迟缓。

“高爆手雷！”钱中校命令。

一名士兵奋力将手雷扔进“裂殖兽”因痛苦而张开的巨口中。

“轰！”

内部爆炸的威力彻底摧毁了这只可怕的怪物，它庞大的身躯抽搐着倒下，不再动弹。

通道内一片狼藉，弥漫着硝烟、血腥和腐蚀液的刺鼻气味。幸存的士兵们瘫坐在地，大口喘息，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惧。

钱中校收起步枪，冰冷的目光扫过现场，最后落在吴锋和高云身上，眼神深邃难明。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们面对的敌人。”钱中校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多感情，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进化，永无止境。犹豫和软弱，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有时候，非常规的威胁，需要非常规的手段来清除。”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吴锋心中凛然。这次“意外”的泄露，是偶然，还是……某种警告或演示？

危机暂时解除，但弥漫在昆仑基地深处的阴影，却更加浓重了。吴锋看着钱中校离去的背影，以及地上那只“裂殖兽”仍在微微抽搐的残骸，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必须尽快行动，在这个巨大的钢铁坟墓将他们，乃至将外界所有残存的希望彻底吞噬之前，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