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77章 最后的哨兵

“守夜人”冰冷的话语如同审判之锤，敲打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脏上。留在这钢铁堡垒中，享受着短暂的安全，等待必然到来的资源枯竭或被外部力量碾碎？还是将所有的希望，连同秦风可能残存的“自我”，押注在那风险未知的“创世纪”协议上？

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转的低沉嗡鸣。吴锋的目光扫过李潇疲惫却坚定的脸，掠过林曼紧锁的眉头和眼中属于科学家的那丝冒险的火光，最后落在罗岳那永远如同磐石般沉静的眼神上。他们一路背负着无数牺牲走到这里，不是为了在另一个囚笼中苟延残喘。

“我们投票吧。”吴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嘶哑却清晰，“同意启动‘创世纪’协议的，站到我身边。”

没有慷慨激昂的演说，没有利弊的反复权衡。幸存的战士们，那些从燕京尸山血海中爬出的老兵，那些在地下通道里失去同伴的探索者，默默地一个接一个走到了吴锋身后。他们的眼神里没有狂热，只有看透生死后的平静，以及一种近乎本能对夺回未来主动权的渴望。即便是普通幸存者，在短暂的犹豫和恐惧后，大部分人也选择了移动脚步。他们或许不懂复杂的协议，但他们懂得，将命运交给等待，远不如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这只手即将扣动的是命运的扳机。

李潇深吸一口气，走到吴锋身边，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我想就算秦风自己…他也不会希望自己的存在，最终只沦为一段异常数据。”

林曼紧随其后，眼神灼灼：“这是人类文明至今最接近真相和答案的时刻，我们不能退缩。”

全票通过。

“守夜人”的合成音似乎没有任何波动：“决议确认。启动‘创世纪’协议预备程序。预计需要71小时完成最终调试与能量储备。在此期间，‘庇护所’将进入最高警戒状态。外部威胁已侦测到异常能量聚集，预计将在协议启动前后抵达。”

屏幕上，代表“母亲”网络的猩红潮水和代表“清理者”的冰冷蓝光，正从两个方向，如同被无形磁石吸引般，朝着“庇护所”的位置汹涌而来。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

“庇护所”这座沉睡的钢铁巨兽，在决议下达后彻底苏醒。低沉的能量核心轰鸣声取代了之前的寂静，通道内原本柔和的照明被刺目的红色警戒灯取代，冰冷的合成语音不断播报着各区域防御状态。

吴锋和罗岳被授权临时接入防御指挥网络。他们站在巨大的战术屏幕前，看着基地外围的防御被逐一激活：自动炮塔从伪装掩体下升起，高压电网在围墙顶端闪烁起致命的电弧，埋设于山谷入口处的智能地雷进入待发状态。仓库大门滑开，一台台尘封已久的旧时代最顶尖的“扞卫者”主战坦克和“游骑兵”步兵战车被自动引导系统唤醒，引擎发出沉闷的咆哮，驶向预设的防御阵地。它们厚重的复合装甲和滑膛炮管，在苍白的天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然而，装备的优势并不能完全抵消数量的绝对劣势。基地的武器库虽然精良，但弹药和能量电池储备并非无限。每一发炮弹，每一焦耳的能量，都需要精打细算。

幸存者们没有被安置在绝对安全的内部。能战斗的人员被迅速编组，补充到自动化防御的薄弱环节。他们领到了基地库存保养良好的制式步枪和有限弹药，穿戴上了虽然陈旧但功能完好的防弹背心和头盔。握着沉甸甸充满工业美感的武器，感受着金属的冰冷触感，这些久违的感觉让老兵们仿佛找回了一丝旧日的影子，但也更深刻地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战斗是何等规模。

非战斗人员，包括李潇和林曼，也投入到紧张的后勤工作中。她们协助分发单兵口粮和净水，将医疗物资运送到前沿救护点，照顾那些因紧张和疲惫而身体不适的人。整个基地如同一台精密而高效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而疯狂转动。

罗岳带着最精锐的侦察小组，利用基地提供的环境伪装服和侦查设备，前出到山谷外围。他们趴在冰冷的岩石后面，用高倍率望远镜观察着远方的地平线。当看到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无边无际变异体，以及更远处那几台如同山岳般缓缓移动的“清理者”巨兽时，即便是罗岳这样的铁血老兵，也感到一阵寒意。

“报告，‘母亲’主力预计12小时内接触外围防线。‘清理者’先锋，约6台‘践踏者’型号，伴随大量‘清道夫’，预计18小时后抵达。”罗岳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传回指挥中心，平静无波，却让听到的人心头沉重。

隔离舱内，秦风的意识正被引导着，深入“母亲”那庞大网络的根源。

林曼和基地的研究员们通过复杂的接口，小心翼翼地维持着秦风意识的稳定，同时将“守夜人”解析出代表着最初“盖亚”蓝图的纯净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般注入他的意识通道。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行走的操作，既要避免被“母亲”那充满侵略性的意志吞噬，又要防止“清理者”的净化协议将秦风判定为最高优先级威胁而进行抹杀。

秦风的意识在数据的洪流中沉浮。他看到了“母亲”网络深处那无尽相互吞噬和融合的黑暗，感受到了它对“统一”与“吞噬”的原始渴望。但同时，他也更加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个微弱却始终存在的“杂音”。

这一次，他不再是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地艰难靠近。他将“守夜人”提供的纯净蓝图信息，如同礼物般，导向那个“杂音”的源头。

仿佛一滴清水滴入了沸腾的油锅。

那“杂音”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它不再仅仅是悲伤，而是带着一种属于“创造”本身的韵律。它抗拒着“母亲”主体那野蛮的融合，它怀念着那个生命自由演化、多样并存的时代——那才是“盖亚”项目最初的理想！

一幅破碎的画面在秦风意识中闪过：并非外星飞船或神级文明，而是一个巨大、洁净、充满各种生物培育舱的地下实验室（正是“庇护所”的前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旧时代“盖亚”项目组成员），正在争论，其中一派的脸上充满了对“控制”和“绝对秩序”的偏执（净化主义雏形）……画面破碎。

紧接着，是一段混乱的关于病毒泄露、网络失控、防御系统被激进派篡改指令的记忆碎片……

真相的碎片在秦风意识中拼凑。“母亲”与“清理者”，都源于人类自身对生命奥秘的探索与恐惧，是失控的“创造”与极端的“控制”碰撞出毁灭性的双生子！

那个“杂音”，正是最初“盖亚”意识中，代表着“自由演化”与“共生”的那部分纯净本质，在网络失控被污染后，残存下来的最后一点“良知”！

秦风明白了。“创世纪”协议的关键，并非简单地用“好”的程序覆盖“坏”的程序，而是要用这残存的“良知”作为引信，去点燃“母亲”网络深处被压抑对“多样性”和“自由”的潜在记忆，引导其进行一场从内部开始的“自我修正”！同时，这修正产生的稳定秩序波动，或许能向“清理者”证明，“净化”并非只有“删除”这一条路。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近乎幻想的计划。成功的概率，“守夜人”的计算模棱两可。

但此刻，在外部炮火即将轰鸣的前夕，在意识深渊的无声战场中，代表着人类最后希望的“钥匙”，已经插入了锁孔，开始尝试转动。

71小时的倒计时，还剩下最后6小时。

山谷外围，第一声爆炸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自动防御炮塔的怒吼拉开了最终之战的序幕。猩红的弹道轨迹如同死神的鞭子，抽打在山谷入口处汹涌而来的变异体潮水之中。巨大的火球不断腾起，残肢断臂和甲壳碎片被抛向空中。

“它们上来了！‘基石’在前，‘疾影’和‘猎杀者’跟进！‘织网者’在后方布置障碍！”前沿阵地的通讯频道里充斥着紧张的喊声。

“扞卫者”坦克的滑膛炮发出沉闷的轰鸣，高爆弹在“基石”群中炸开，破碎的生物装甲混合着绿色体液四处飞溅。步兵们依托战车和工事，用精准的点射清理着突破火力网的“疾影”。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基地的火力凶猛，但变异体的数量仿佛无穷无尽，它们踩着同类的尸体，疯狂地冲击着钢铁防线。

罗岳的小组在山谷侧翼的高地上，用狙击步枪和基地提供的火箭筒，重点清除着“织网者”和试图攀爬陡峭岩壁的“巡界者”。

吴锋坐镇指挥中心，看着屏幕上代表防御单位的一个个光点因为弹药耗尽或被摧毁而熄灭，脸色凝重。资源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李潇和林曼在靠近前沿的救护点里，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第一批伤员被送了进来，伤势惨烈。李潇机械地进行着清创、止血、包扎，耳边是伤员的呻吟和外面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她看到一个小战士，腹部被“猎杀者”的利爪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却依然死死握着步枪，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人性的光辉与战争的残酷，在这里以最直接的方式碰撞、交融。

距离“创世纪”协议启动，还有3小时。

山谷入口的第一道防线，在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后，被迫放弃。残存的防御单位和人员撤往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依托基地主体建筑外墙构建的壁垒。

距离启动，还有1小时。

“清理者”的先锋，“践踏者”多足载物那庞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山谷入口，它们冰冷的生物电浆炮开始轰击第二道防线的工事。基地的自动炮塔集中火力攻击，却难以在短时间内摧毁这些厚重的钢铁与生物组织混合的巨兽。

防御，已经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指挥中心内，“守夜人”的合成音响起：“‘创世纪’协议，最终调试完成。能量储备达临界点。是否执行最终启动指令？”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吴锋。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秦风隔离舱的画面，那年轻（或许已不再年轻）的面容异常安详，仿佛只是沉睡。他又看了一眼外部监控画面中，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以及那些在炮火中坚守，随时可能被吞没的战友和同胞。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器，对着这座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基地，也对着人类不确定的未来，沉声下令：

“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