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71章 起源低语

地下车站大厅内，时间仿佛凝固。暗红色的菌毯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漫过脚踝，带来温热粘稠的触感。吴锋和罗岳的突然闯入，像两颗石子投入平静（尽管这平静充满诡异）的湖面，激起涟漪。

“吴锋？！罗岳？！”李潇的惊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与深切的悲痛——她看到了他们身上的伤痕，以及他们身后并未出现的其他勘探队员。

短暂的混乱后，双方迅速汇合。林曼和陈静立刻检查两人的伤势，而吴锋则强忍着疲惫与悲伤，快速说明了他们一路的逃亡、其他队员与阿哲的牺牲，以及“清理者”和“新家园”的动向。

“你们…在尝试与它沟通？”吴锋看着周围缓缓蠕动的菌毯，以及那些虽然恐惧却并未被立刻吞噬的幸存者，眉头紧锁。这超出了他对“母亲”的认知。

“是秦风…”林曼指向担架，“他的意识似乎在引导我们，也似乎在影响‘母亲’的网络。这些菌毯…它们的攻击性降低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睡般的秦风，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混合着人类语言和电子杂音的嘶鸣。覆盖在他身体表面的菌毯骤然亮起微弱的生物荧光，如同响应一般！

秦风的意识，此刻正被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信息风暴中心。

他捕捉到的那个古老“杂音”，并非单一的声音，而是一段来自遥远过去的记忆回响。他仿佛置身于一个纯白、冰冷、充满几何美感的空间，这里没有血肉，只有绝对的光洁与秩序。

“观测日志，第七循环，第3421标准单位。实验体‘盖亚’展现出超出预期的复杂性与适应性。其基于碳基生命的自我演化路径，已产生初步的集群意识雏形，标记为‘根源意志’。该意识表现出强烈的融合与扩张倾向，符合‘创造’子程序预期，但稳定性存疑。”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陈述，如同机器。

景象变幻。他看到无数的光点在虚拟模型中闪烁、碰撞、融合、消亡，代表着地球生命的演化。一个庞大不断吸收和整合信息的意识集合体——“根源意志”（即“母亲”）正在快速成长，它贪婪地吞噬着一切数据，试图将所有生命形式统一到它的架构之下。

“警告：‘根源意志’出现逻辑偏移。‘融合’指令覆盖‘多样性’维持协议。开始排斥并试图同化非认可生命形式。判定为‘失控风险’。”

“启动‘净化协议’。生成对应执行单位——‘清理者’。核心指令：维护系统边界，重置偏离预设轨道的实验区域，清除不可控变量。”

秦风明白了。“清理者”并非外敌，它们与“母亲”同源，都源于那个未知且高高在上的“观测者”！它们是这个“实验”内置的杀毒软件和系统还原工具！

“母亲”代表的是失控的“创造与融合”**。

“清理者”代表的是冷酷的“秩序与重置”逻辑。

而人类…以及地球上所有的原生生命，不过是这个宏大实验场中，意外诞生了自我意识的…“观测对象”，或者更残酷地说，是“测试数据”。

景象再次破碎。他看到了“狂怒”病毒的爆发——那并非天灾，而是“清理者”启动“净化协议”的第一阶段！通过释放特定病原体，削弱并标记目标生物圈，为后续物理净化做准备！而“母亲”则在病毒中找到了契机，它吸收了病毒，将其改造，加速了自己的演化与扩张，以此对抗“清理者”的清除！

这是一场程序之间的战争！而人类，只是被夹在其中的蝼蚁！

与此同时，地下通道的震动越来越剧烈。

“不好！是‘清理者’！它们定位到这里了！”罗岳耳朵贴着墙壁，脸色难看。他能听到上方地面传来重型多足载物移动时特有的沉闷撞击声，以及能量武器开火时的低频嗡鸣。

“母亲”的网络显然也感知到了巨大的威胁。大厅内的菌毯开始剧烈翻涌，更多的营养物质被输送到各个节点。通道深处，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骼摩擦与血肉增殖的声响。

新的变异体正在被紧急催生出来！

“破壁者”： 由“破城者”进一步特化而来，牺牲了部分移动能力，前肢的攻城锤结构更加巨大厚重，表面覆盖着坚硬的结晶化角质，专门用于对抗“清理者”的坚固载物外壳和能量屏障。

“干扰者” ： 形态类似放大的蒲公英，本体脆弱，但能释放出大范围、高强度的生物电磁脉冲，对“清理者”的传感和瞄准系统进行区域性瘫痪。

“吞噬者” ： 一种近乎液态流动的庞大生物聚合体，能够沿墙壁和地面快速移动，试图包裹“清理者”单位，利用强腐蚀性消化液和物理压力将其分解、吸收。

地面之上，“清理者”的净化部队与“母亲”新催生的军团猛烈碰撞。

多足载物的生物电浆炮炽热的光束扫过，将成片的变异体汽化。“破壁者”则顶着火力，用沉重的身躯和特化的前肢猛砸载物的机械足，试图让其失衡。“干扰者”释放的电磁波纹让部分“清理者”单位的动作出现瞬间的僵直，立刻就被蜂拥而上的“猎杀者”和“疾影”撕碎。“吞噬者”如同移动的沼泽，缓慢却坚定地蔓延，所过之处，连“清理者”的金属生物装甲都被蚀穿。

战斗惨烈而高效，双方都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和补充。这不再是狩猎，而是战争！

地下大厅内，幸存者们蜷缩在一起，感受着头顶传来仿佛天崩地裂般的震动和巨响。碎石和灰尘不断从天花板落下。菌毯的蠕动变得更加焦躁，那股试图涌入脑海的信息流也变得更加混乱和充满攻击性。

“它们在上面打起来了…我们…我们怎么办？”一个孩子恐惧地埋在母亲怀里哭泣。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这里迟早会被挖穿或者震塌！”一个士兵喊道，握紧了手中仅存的刺刀。

“出去？外面是它们的战场！我们出去就是送死！”另一人反驳。

绝望再次笼罩。无论留下还是离开，似乎都是死路一条。

吴锋看着混乱的人群，又看向担架上依旧在意识风暴中挣扎的秦风，猛地站了起来。

“安静！”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历经生死沉淀下来的力量，压过了骚动。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们确实渺小，在它们面前，我们不堪一击。”吴锋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惶恐的脸，“但是，我们并非毫无价值！”

他指着秦风：“他现在正在做的，就是在告诉那两个庞然大物，我们人类是什么！我们不是它们可以随意删除的数据，也不是它们可以随意同化的养料！我们会恐惧，会绝望，但我们也会抗争，会牺牲，会守护，会思考！我们拥有它们无法理解的‘复杂性’和‘可能性’！”

“秦风在为我们争取一个机会！一个对话的机会！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李潇接话，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异常坚定，“如果我们自己先放弃，那他的努力，那些战士的牺牲，燕京所有战友的鲜血，就全都白费了！”

林曼也站了出来，手中拿着阿哲那台屏幕碎裂的通讯器：“阿哲临死前保住了数据。这里面有我们对‘新家园’的观察，有‘清理者’的信号特征…这些都是情报，是筹码！我们要活下去，把这些信息传递出去，告诉所有还在抵抗的人，这个末世的真相！”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地再次点亮。求生的**，对同伴的责任，对文明延续的使命感，压倒了纯粹的恐惧。

“那我们该怎么做？”罗岳沉声问道，他永远是行动派。

吴锋看向那被菌毯覆盖之前被炸开的通道缺口，外面是更加深邃黑暗的隧道网络。

“我们不能参与它们的战争，但我们可以利用它们的战争。”他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清理者’的目标是净化所有污染，包括‘母亲’和它影响下的一切。‘母亲’则要对抗‘清理者’并同化我们。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生存，并找到新的家园。”

“我们要趁着它们互相牵制，沿着这条K-7干线，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寻找任何可能的出口，或者…找到那个‘观测者’留下可能控制这一切的地方！”

这个目标看似遥不可及，但至少，它提供了一个方向，一个将所有人心凝聚起来的方向。

就在队伍准备再次启程时，担架上的秦风突然平静了下来。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纯粹的人类眼眸，其中仿佛有数据流如同星河般闪烁，但又保留着一丝属于“秦风”的清明和疲惫。

他看向吴锋，看向李潇，看向林曼，看向周围每一个幸存者，嘴唇微动，声音沙哑而缥缈，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

“它们…同源…程序…错误…”

“找到…‘方舟’…种子库…”

“时间…不多了…”

说完这几个关键词，他再次闭上眼睛，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呼吸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方舟？种子库？”林曼迅速记录并思考着，“是旧时代的全球种子库吗？在斯瓦尔巴特的那个？那被认为是应对全球灾难的‘诺亚方舟’…难道‘观测者’也利用了那里？或者在那里留下了什么？”

这无疑是一个极其渺茫，却又无比重要的线索。

没有时间再犹豫。在吴锋和罗岳的带领下，幸存者们整理好所剩无几的物资——发霉的压缩干粮，水壶里浑浊的液体，一些简陋的武器和工具。他们踏着蠕动却不再主动攻击的菌毯，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条未知黑暗的隧道，向着西北方向，向着那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开始了新的跋涉。

身后，地下车站大厅在一声巨响中部分坍塌，将曾经的绝望与短暂的栖息之地彻底埋葬。头顶的战争仍在继续，两个非人巨兽的咆哮震撼着地脉。

而在所有人无法感知的维度，秦风意识中播下的那颗关于“人性复杂性”的种子，正在“母亲”那追求统一的庞大意志网络中，以及“清理者”那冰冷执行删除的指令逻辑里，悄然植入了一个无法被立刻处理的“悖论”。

人类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但他们至少夺回了一样东西——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即使那条道路，通往更深沉的黑暗，或是更遥远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