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131章 黑暗中的獠牙

绝对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浓稠墨汁，压迫着眼球，剥夺了所有空间感。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鸣，以及那无处不在像是无数细沙在玻璃上摩擦的“沙沙”声——那是“噬光者”纳米集群蠕动、蔓延、吞噬着最后微光的声音。

吴锋的手死死按在覆盖着粘滑菌毯的墙壁上，指尖传来的蠕动感让他胃部一阵翻腾。他努力睁大眼睛，却看不到身旁半米外的赵强，只能凭借对方压抑的呼吸声判断其位置。失去了视觉，人类引以为傲的感官被瞬间剥夺，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血管里尖叫。

“手……手拉着手……”吴锋的声音嘶哑，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异常突兀。他向后摸索，一只冰凉且微微颤抖的手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腕——是赵强。另一只稍显沉稳的手则搭上了赵强的肩膀——是墨镜。铁骸在最后，他那独特带着细微金属摩擦声的呼吸，成了队伍尾端的锚点。

“沿着墙壁……向前……”吴锋下达了指令，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扰这吞噬光明的黑暗本身。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脚下是同样粘滑，不时还会踩到某种不知名有机碎块的地面。未知放大了所有的触感，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足以让心脏骤停。

“电磁干扰……更强了……”墨镜的声音带着绝望，“我的备用传感器……也失效了。完全……成了瞎子。”

他们就像一群在巨兽肠道里蠕行的蚂蚁，不知方向，不知危险何时降临。

突然，铁骸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停。有东西……在前面。体积很大……移动缓慢……但……有很多……”

他的生物传感系统虽然也受到干扰，但残存的部分依然捕捉到了人类感官无法察觉的震动。

几乎在铁骸警告的同时，那“沙沙”声陡然变得密集、响亮！从通道前后左右，甚至头顶上方同时传来！

“背靠背！环形防御！”吴锋怒吼，尽管他知道在这黑暗中，所谓的防御阵型意义有限。四人立刻收紧，背脊相抵，面朝外，将手中仅存的冷兵器——军刺、工兵铲、以及铁骸那对已经失去能量但依旧锋利的金属拳刺——对准了无尽的黑暗。

“嘶嘎——！”

一种尖锐仿佛金属刮擦玻璃的嘶鸣，猛地从正前方响起！伴随着嘶鸣，一股浓烈混合着机油、腐烂血肉和臭氧的恶风扑面而来！

“来了！”铁骸低吼，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凭借感知挥出拳刺！

“铛！”金铁交鸣之声炸响，伴随着火花一闪而逝！就在那瞬间的火光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袭击者的模糊轮廓——那是一个几乎塞满了整个通道由生锈金属、扭曲线缆和苍白血肉胡乱拼接而成的庞然大物！数条如同工业机械臂般末端带着旋转锯片或液压钳的肢体，正狂乱地挥舞着！

“‘监管者’！”墨镜的声音在颤抖，“早期自动化防御系统与变异生物组织融合的产物！‘摇篮’内部的清道夫和守卫！力大无穷，防御极强！弱点……未知！”

它的名字，源于其原本的监管、维护职能，以及在变异后对一切闯入者进行无情“监管”和清除的行为。

火花熄灭，黑暗再次吞噬一切。但战斗已经打响！

“砰！砰！砰！”沉重的撞击声不断从铁骸的方向传来，那是金属拳刺与“监管者”厚重装甲碰撞的声音。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铁骸闷哼和金属扭曲的呻吟，显然，在失去能量辅助和视野的情况下，即便是他也处于绝对下风。

“不能干等着！”吴锋吼道，“赵强！墨镜！找机会攻击它的关节或者……可能是头部的位置！”

话音未落，侧面又是一阵恶风袭来！吴锋凭借多年战斗本能，猛地低头，一道带着腥风酷似镰刀般的骨刃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狠狠劈砍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溜火星！

不止一只！“监管者”有同伴！或者说，这通道本身就是它的“猎场”！

“左边也有！”赵强惊叫一声，手中的工兵铲奋力向前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力震得向后飞退，狠狠撞在吴锋背上，喉头一甜，差点吐血。

混乱！彻底的混乱！在绝对黑暗的环境中，面对数量不明、形态未知、力量恐怖的敌人，任何战术都显得苍白无力。他们只能依靠本能、听觉和有限的触觉，在方寸之地进行着绝望的抵抗。

吴锋手中的军刺不断与袭来的各种武器——锯片、钳子、骨刃——碰撞，虎口早已崩裂，鲜血染满了刀柄。他每一次挥击都拼尽全力，因为他知道，任何一次疏忽，都将是死亡。墨镜则利用相对灵活的身形，在夹缝中穿梭，试图用匕首攻击那些挥舞肢体的根部，但效果甚微，反而好几次险些被卷入机械臂的绞杀中。

铁骸成为了队伍的支柱，他承受了大部分来自正面“监管者”本体的压力。他的金属身躯上不断添加着新的凹痕和裂口，左臂的一条液压管线被锯片划破，喷溅出带着刺鼻气味的液体。但他依旧宛如礁石般死死顶在最前面，为身后的队友争取着喘息之机。

“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赵强咳着血，绝望地低语。

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要有光！哪怕只是一瞬间！

吴锋的大脑飞速运转。光……任何电子光源都会被“噬光者”瞬间吞噬……除非……

一个疯狂而悲壮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他想起了昆仑基地那些在尸潮中，为了给重火力指引目标，毅然点燃身上燃料，化身人肉火炬冲入尸群的勇士！

“燃料……我们有吗？”吴锋嘶声问道。

“只有……只有能量武器废弃的能量包……还有……急救包里最后的……高浓度消毒酒精……”墨镜在格挡的间隙喘息着回答。

足够了！

“铁骸！能撑住五秒钟吗？！”吴锋大吼。

“可以！”铁骸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他甚至向前猛冲一步，用身体硬生生撞开一条机械臂，为后方创造了短暂的空间。

“赵强！墨镜！把所有的可燃物集中！用我的外套裹起来！”吴锋一边奋力挡开一次攻击，一边迅速脱下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作战服外套。

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悲伤。赵强和墨镜瞬间明白了吴锋的意图。赵强眼中闪过一丝恐惧，随即被决绝取代。他迅速从自己背包里掏出那个废弃的脉冲手枪能量包，墨镜则将那小半瓶宝贵的消毒酒精全部倒在了吴锋的外套上。

“队长！我来！”赵强抢过那团浸满酒精，包裹着不稳定能量核心的布团，声音颤抖却坚定。

“执行命令！”吴锋一把夺回，语气不容置疑。他是队长，这种代价，理应由他来支付。

他掏出腰间那枚仅存属于山鹰的Zippo打火机——这是山鹰唯一的嗜好，也是他留下的遗物之一。咔嚓一声，微弱的火苗在绝对的黑暗中燃起，如同生命最后倔强的舞蹈。

火苗触碰到浸透酒精的布料。

“轰！”

一团炽烈短暂而耀眼的火焰，猛地在这吞噬光明的深渊中炸开！驱散了方圆数米的黑暗！

光芒出现的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触目惊心！

正面，是一台高达三米犹如移动垃圾山般的“监管者”，它的“头部”是一个不断旋转布满了红色光学传感器的半球体，下方是密密麻麻挥舞着的机械臂和生化肢体！而在通道两侧和后方，还有数只体型稍小但同样狰狞的同类！它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刺激，发出了更加狂躁的嘶鸣！

“弱点！它的传感器和肢体连接处！”墨镜在光芒中嘶喊。

“杀！”吴锋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整个人如同火炬在燃烧，炽热的火焰灼烤着他的皮肤，发出焦糊的气味，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手持燃烧的外套，像是神话中逐日的巨人，猛地扑向了正面的“监管者”！

光芒为他指引了目标！他精准地将燃烧的布团，狠狠砸向了“监管者”头部那旋转的传感器阵列！

“嗤——！”刺耳的电流短路声和蛋白质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监管者”发出了痛苦尖啸，正面的机械臂动作瞬间紊乱！

“就是现在！”铁骸怒吼，残存的右拳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了那被火焰干扰暴露出来的传感器基座上！

“砰！”金属碎片和烧焦的生化组织四处飞溅！

几乎同时，赵强和墨镜也凭借这宝贵的光亮，将军刺和匕首狠狠刺入了侧面两只小型“监管者”肢体与躯干连接的脆弱关节！

光芒只持续了不到十秒。火焰迅速熄灭，黑暗再次笼罩。

但就是这十秒，改变了战局。

正面的“监管者”失去了“眼睛”，在原地疯狂地胡乱挥舞肢体，挡住了后方同类的进路。侧面两只被重创的小型“监管者”也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吴锋瘫倒在地，浑身散发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还活着。

“队长！”赵强和墨镜扑过来，手忙脚乱地想为他处理伤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别管我……快走……”吴锋的声音虚弱得宛如游丝，“趁现在……向前……”

铁骸沉默地走过来，一把将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吴锋背在背上。他的金属身躯同样残破，但依旧稳定。

“走。”铁骸只说了一个字，迈开沉重的步伐，沿着通道，向着可能存在“摇篮”核心的方向，踏着敌人的残骸与同伴的鲜血，继续前行。

黑暗依旧，但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他们用最惨烈的代价，在这绝境中，撕开了一道血口。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依靠着铁骸残存的生物传感器和顽强的意志，他们终于抵达了通道的尽头。

一扇不同于之前任何式样的银色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能量屏障……后面有独立空间……干扰减弱了……”铁骸将吴锋轻轻放下，分析道。

墨镜摸索着上前，尝试着将陈海的pdA贴近那凹槽。pdA屏幕早已漆黑，但就在接触的瞬间，银色大门内部传来一阵微弱的能量流动声。

“验证通过……权限残留……”墨镜惊喜道。

大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门后泄露出的，不再是黑暗，而是一种仿佛来自某种生物荧光的淡蓝色光芒。

门后是一个不算太大的圆形空间，中央是一个悬浮着散发着蓝色光芒的控制台，四周墙壁则是如同生物组织般微微搏动，镶嵌着无数发光脉络的奇异结构。这里没有“噬光者”的菌毯，空气也相对清新。

这里，就是“摇篮”的控制室？

四人挣扎着进入控制室，大门在身后悄然闭合，将外面的黑暗与危险暂时隔绝。

墨镜立刻扑到控制台前，控制台的界面是流动的生物光纹，他尝试着操作，发现竟然可以响应！

“接入成功！我在尝试下载核心数据……关于‘母亲’……关于‘净化协议’的起源……”他的声音带着激动。

赵强则迅速检查了这个相对安全的空间，在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型的应急物资储备点！里面有几套相对完好的“龙宫”制式深潜防护服，一些高能营养棒，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小型自带过滤功能的制水机！

“水！食物！”赵强几乎喜极而泣，立刻接了些水，先喂给几乎昏迷的吴锋，然后又递给墨镜和铁骸。

铁骸将吴锋小心地放在地上，开始检查他的伤势。烧伤严重，失血过多，情况极其不乐观。

吴锋在清水的滋润下，稍微恢复了一些意识。他看着墨镜在控制台前忙碌的身影，又看了看那珍贵的St-07样本，声音微弱地问：“找到……阻止‘归墟’……的方法了吗？”

墨镜头也不回，语气急促而凝重：“正在下载……但核心数据库被多重加密……需要时间……而且，我发现了一个更……更可怕的事情。”

他转过头，脸上毫无血色：“‘摇篮’……是活的。它不仅仅是一个设施……它本身，就是一个未完全苏醒的……生物型超级计算机。‘归墟’的人……似乎正在试图通过某个外部节点，强行唤醒并控制它……”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吴锋挣扎着想坐起来，却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烈的咳嗽。

就在这时，控制室中央的蓝色光幕突然剧烈闪烁起来，一个模糊、扭曲的人脸影像在上面浮现，断断续续的声音回荡在室内：

“……吴……锋……听到吗……这里是……秦风……”

“……昆仑……危急……‘清理者’大军……围攻……‘归墟’……里应外合……”

“……找到……‘摇篮’……控制密钥……绝不能……落入……‘归墟’之手……”

“……如果……无法确保……就……摧毁……”

秦风的通讯？！来自昆仑基地！他们竟然还能接收到外部信号？虽然极其不稳定！

昆仑危急！“归墟”里应外合！

形势急转直下！他们不仅要面对“龙宫”内部的危险，还要与时间赛跑，阻止“归墟”得到“摇篮”控制权，否则，昆仑基地乃至所有残存的人类据点，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是冒着巨大的风险，尝试获取控制密钥，对抗“归墟”？还是在最后关头，选择摧毁这个可能蕴含着希望，也可能带来终极毁灭的“摇篮”？

抉择的重担，再次压在了这支伤痕累累、濒临崩溃的小队肩上。而吴锋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