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铸：亡者之殇 第129章 铁血抉择与深渊微光

墨镜那声嘶哑的“等等！”宛如惊雷，在死寂的通道内炸响，也在吴锋几近凝固的心湖中投下一块巨石。抵在山鹰眉心的92式手枪枪口，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那冰冷的触感，似乎能穿透皮肤，直抵他同样冰凉的灵魂。

希望？在这种地方，面对高浓度病毒的直接侵蚀和如此严重的创伤，希望这个词本身就像是一种残忍的讽刺。吴锋的目光从山鹰因剧痛而扭曲却又带着解脱期盼的脸上，移到墨镜那因急切而涨红的脸上，再扫过赵强绝望中夹杂着一丝祈求的眼神，最后落在铁骸那毫无波澜的电子眼上。

“血清……线索……”吴锋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可能性……多少？”他必须问，哪怕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延缓执行那残酷命令的理由。

“不知道！”墨镜几乎是用吼的，他指着前方黑暗中那个标注着“b-7区档案室及样本库”的模糊指示牌，“但那里是‘龙宫’的核心研究区之一！‘守夜人’的目标也是那里！万一……万一有早期实验样本或者数据残留！山鹰他……”他看着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身体开始出现不自主痉挛的战友，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呜咽。

时间，仿佛被拉长成了粘稠的胶质。每一秒，都在啃噬着山鹰的生命，也在煎熬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理智和情感。

吴锋的脑海中闪过昆仑基地医疗区外那些临时搭建的隔离帐篷。他曾亲眼见过受伤感染的战士，在被确认变异不可逆后，由最亲密的战友含着泪执行“净化”。那是秩序下的残酷，是不得不为的牺牲。但这里，没有秩序，只有绝境。给予痛快，是结束战友的痛苦，也是保护小队的安全。追逐那渺茫的希望，则是将所有人置于更大的风险之下——一个随时可能变异拥有山鹰战斗经验和技巧的怪物，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将是毁灭性的。

山鹰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种非人的的低吼，他原本因失血而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青灰色，眼白迅速充血变红。病毒，正在加速侵蚀他的中枢神经。

“队长……快……动手……”山鹰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清醒的意识，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充满了原始的暴戾和痛苦。

没有时间了。

吴锋闭上限，再猛地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所有的挣扎、痛苦、不舍，都被一种铁血般的决绝所取代。他是队长，他必须为还活着的人负责。

“墨镜，赵强，压制住他！铁骸，警戒！”吴锋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但握枪的手，稳定得如同磐石。

墨镜和赵强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吴锋的决定——不是处决，而是控制！他们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山鹰剧烈挣扎的身体。赵强更是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山鹰那不断试图抓挠的双手，避免被他指甲里可能残留的病毒沾染。

吴锋没有开枪。他迅速蹲下，用从破损救生筏上扯下最后一段相对坚韧的复合材料绳索，将山鹰的双手双脚死死捆住，动作快如闪电，甚至不顾山鹰无意识咬向他手臂，带着血沫的牙齿在他手臂上留下深深的齿痕。

“走！去档案室！这是命令！”吴锋站起身，不容置疑地吼道。他一把将捆成粽子依旧在嘶吼挣扎的山鹰扛在肩上，肋骨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死死撑住，迈步就向档案室方向冲去。

墨镜和赵强反应过来，立刻跟上。铁骸沉默地断后，他那仅存的人类手掌，紧紧握住了腰间那柄已经能量耗尽的高热切割刃的握柄，仿佛还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

这十五秒的抉择，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他们选择了一条更艰难、更危险的路，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而是为了对得起那身早已破烂不堪的军装，为了对得起“不抛弃、不放弃”这六个用无数鲜血染就的大字。

档案室的合金大门比想象中更加厚重，上面布满了撞击和抓挠的痕迹，但幸运的是，电子锁似乎因为独立的备用电源尚未完全耗尽。墨镜扑到门边的控制面板上，双手如同抽风般操作着破解器。

“快点！快点！”赵强端着空枪，紧张地回头望着他们来时的通道，黑暗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肩上，山鹰的挣扎越来越弱，但喉咙里的低吼却越发像是某种捕食者的警告，青灰色的皮肤下，血管像是蠕动的蚯蚓般凸起。

“嘀——”一声轻响，档案室的大门缓缓向一侧滑开，扬起一片灰尘。

门后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与其说是档案室，不如说是一个被某种生物彻底改造过的巢穴！巨大的空间内，原本排列整齐的档案柜东倒西歪，大部分都被一种灰白色极具韧性的粘稠丝状物覆盖、缠绕，宛如巨大的腐朽蜘蛛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和乙酸的味道。穹顶上方，垂落下无数同样的灰白丝绦，一些丝绦上还悬挂着被包裹成茧状，依稀能看出是人类或动物形态的物体，有的早已干瘪，有的还在微微蠕动！

而在这些“蛛网”之间，匍匐、悬挂着数十只形态诡异的生物。它们拥有类似人类女性的上半身，皮肤苍白浮肿，五官模糊，只有一张裂到耳根布满细密尖牙的嘴。但它们的下半身，却彻底异化，变成了巨大而臃肿像是蜘蛛般的腹部和六对尖锐的节肢！它们的双手也异化成了类似纺锤器的器官，正不断喷射出灰白色的粘稠丝线，加固着它们的巢穴。

“‘织网者’！”墨镜的声音带着惊恐，“由早期试图融合蜘蛛基因以增强士兵环境适应性的‘阿拉克涅’计划失败产物演化而来！它们是陷阱大师，喷射的蛛丝粘性极强且带有神经麻痹毒素！力量巨大，能轻易撕碎猎物！弱点在头部和连接腹部的脆弱节点！”

它们的名字，直接来源于其编织巢穴、设伏猎杀的特性。

几乎在档案室大门打开的瞬间，巢穴内的“织网者”就被惊动了！它们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苍白浮肿的脸上，那张巨大的嘴巴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口器！

“找掩体！”吴锋大吼一声，扛着山鹰猛地扑向门口一个倾倒的金属档案柜后面。

“咻咻咻——！”

无数道灰白色的粘稠丝线如同子弹般从巢穴各处射来！瞬间就将大门附近区域覆盖！赵强躲闪稍慢，左脚被一道蛛丝粘住，他奋力一挣，鞋底竟然被硬生生粘掉一层！那蛛丝粘在金属地面上，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该死！”赵强惊出一身冷汗，连滚爬爬地躲到另一个柜子后面。

战斗瞬间爆发，却是一场极度不对称的战斗！一方是弹尽粮绝、人人带伤、还要保护一个随时可能变异队友的残兵；另一方是占据地利、数量众多、拥有远程控制和近战杀伤能力的集群怪物！

“掩护！”吴锋将山鹰放在相对安全的角落，捡起地上一段断裂的金属桌腿，对着最近的一只“织网者”奋力掷去！金属桌腿砸在那苍白浮肿的身体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几乎没造成什么伤害，反而激怒了对方。

铁骸动了。他没有使用能量耗尽的切割刃，而是犹如猎豹般窜出，依靠纯粹的机械力量和格斗技巧，精准地避开射来的蛛丝，瞬间贴近一只从天花板垂下的“织网者”！他完好的那只手宛如铁钳，狠狠抓住那只“织网者”纤细的脖颈，猛地发力！

“咔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只“织网者”的嘶鸣戛然而止，臃肿的身体无力地垂下。

但更多的“织网者”围拢过来！它们喷射的蛛丝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张大网，不断压缩着幸存者的活动空间。墨镜和赵强被压制在掩体后，几乎抬不起头，只能用捡来的金属碎片盲目还击，效果甚微。

吴锋几次想冲出去支援铁骸，都被密集的蛛丝逼回。他看着铁骸在蛛网和怪物的围攻下，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多，动作也开始变得迟缓，心急如焚。

“这样下去不行！”墨镜躲在柜子后，大声喊道，“必须找到控制节点或者样本库！那里可能有独立电源和防御系统！”

“样本库在哪？”吴锋吼道。

墨镜快速回忆着之前破解的结构图残片，指向巢穴深处一个被厚厚蛛网覆盖但隐约能看到“高危样本库 - 一级隔离”标识的方向：“那边！但需要穿过整个巢穴！”

穿过巢穴？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被捆住的山鹰，身体发生了更可怕的变化。他的指甲开始变黑变长，如同鹰钩，皮肤下的蠕动加剧，脊背甚至发出“咔咔”的声响，似乎有骨刺要破体而出！他猛地睁开眼，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充满了纯粹的杀戮**！他疯狂地挣扎着，绳索深深勒进皮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山鹰！”赵强看到这一幕，心痛如绞。

吴锋看了一眼即将失控的山鹰，又看了一眼在怪物围攻中浴血奋战的铁骸，以及被压制得无法动弹的墨镜和赵强。一个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瞬间形成。

“赵强！墨镜！我吸引火力！你们带着山鹰，跟紧铁骸，冲过去！”吴锋嘶吼着，不等两人反对，他已经猛地从掩体后跃出！

他没有冲向样本库，而是冲向了相反方向，巢穴中最密集的区域！他一边奔跑，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怒吼，挥舞着手中另一段金属棍，狠狠敲击着周围的档案柜，发出巨大的噪音！

“来啊！你们这些怪物！过来啊！”

瞬间，大部分“织网者”的注意力都被这个疯狂的人类吸引！无数蛛丝像是雨点般向他射去！

吴锋凭借着在特种部队千锤百炼的军事规避动作，在密集的蛛丝缝隙中艰难地闪转腾挪，金属棍舞得呼呼生风，格开一些无法避开的丝线。但他的活动空间被急速压缩，好几次蛛丝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起一片血痕和火辣辣的麻痹感。

“走！”铁骸看准时机，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全身力量爆发，如同重型攻城锤般，向着样本库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他所过之处，试图阻挡的“织网者”被他用蛮力直接撞飞！

赵强和墨镜含着泪，抬起还在疯狂挣扎，几乎要挣脱束缚的山鹰，紧跟在那道为他们开辟血路的钢铁身影之后！

这是一场用生命为赌注的突围。吴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为饵，为队友争取那渺茫的生机。他的身影在灰白色的蛛网海洋中，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决绝，如同扑向烈焰的飞蛾。

样本库的隔离门，同样是厚重的合金材质。铁骸冲到门前，用肩膀狠狠撞了几下，大门纹丝不动。

“密码！或者强行破解！”铁骸低吼，回身将一只追来的“织网者”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下来！

墨镜将山鹰交给赵强，扑到门边的控制面板上。面板也被蛛网覆盖，但似乎还在运作。“需要权限！或者……物理操控！”他看到了面板下方一个需要专用钥匙才能启动的红色紧急手动开关。

“让开！”铁骸低喝一声，完好的那只手五指并拢，指尖瞬间弹出五根高频震荡的金属探针！他猛地将手插进手动开关旁边的面板缝隙中！

“噼里啪啦！”一阵电火花爆闪！铁骸的手臂微微颤抖，显然这种方式对他自身的负荷也极大。

“嘀——！警告！一级隔离解除！气密系统失效！”

样本库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嗤”声，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浓郁福尔马林和消毒水气味的空气涌出。

“进去！”铁骸一把拉开门，示意赵强和墨镜先进。

就在这时，吴锋那边传来了惊险的呼声！他被数道蛛丝同时粘住了手臂和腿部，虽然奋力挣扎，但动作瞬间迟滞！一只“织网者”趁机从天花板扑下，尖锐的节肢直刺他的头顶！

“队长！”赵强目眦欲裂。

铁骸眼中厉色一闪，完好的手臂猛地挥出，将那五根还在闪烁着电火花的金属探针，像是暗器般射向了那只扑向吴锋的“织网者”！

“噗噗噗！”探针精准地没入“织网者”的头颅和腹部连接处！那只“织网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半空中坠落，身体剧烈抽搐，喷溅出大股墨绿色的汁液。

趁此机会，吴锋怒吼一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挣脱了部分蛛丝的束缚，连滚爬爬地冲向了样本库大门！

四人加上被捆住的山鹰，终于全部冲进了样本库！铁骸用尽最后力气，将大门猛地推回闭合！

“砰！”厚重的合金门将外面“织网者”疯狂的撞击和嘶鸣隔绝。

样本库内，一片死寂。惨白的应急灯照亮了这个不算太大的空间。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低温储存柜和样本架，但大部分都已经断电，玻璃舱体内空空如也，或者只剩下一些干涸无法辨认的残留物。只有最里面一个带着独立电池标志的银色储存柜，还在发出微弱的运行声。

而在这个储存柜旁边，一张实验台旁，趴着一具早已风干成木乃伊状的尸体。他穿着白色的研究员制服，胸前的工作牌上，名字是“陈海”。他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黑色巴掌大小的便携式数据存储器（pdA）。实验台上，摊开着一本日志，翻到最后一页。

“这个陈海……和‘守夜人’指挥官……”墨镜喃喃道，小心地走上前。

吴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身上布满蛛丝粘液和血痕，麻痹感让他的半边身体几乎失去知觉。赵强将依旧在低吼挣扎的山鹰放在角落，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铁骸靠在门上，电子眼的光芒黯淡到了极点，胸口剧烈起伏，那只完好的手臂也布满了细密的裂纹。

墨镜小心翼翼地取下陈海手中的pdA，又翻开了那本染血的日志最后一页。

日志上的字迹，比之前在码头发现的更加潦草、绝望，仿佛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写上去的：

“……‘摇篮’……不是避难所……是孵化器……”

“……‘母亲’……不是病毒源头……是囚徒……”

“……‘净化协议’……才是原罪……我们……打开了潘多拉……”

“……后来者……警惕‘归墟’……它们……才是‘摇篮’选择的……代行者……”

“……样本……St-07……可能……是钥匙……也是……毒药……”

“……摧毁……还是……利用……选择……在你们……”

pdA的屏幕，在墨镜的操作下，微弱地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份加密的档案，标题是——《“盖亚计划”最终报告及“净化协议”启动日志》。

微光，在这深海地狱的隔离间内亮起。他们找到了“守夜人”未能带出的秘密，找到了可能关乎末世起源的真相。但随之而来的，不是喜悦，而是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迷雾和……一个更加艰难关乎整个文明存续的终极抉择。

St-07样本，就在那个还在运行的银色柜子里。而门外，是依旧咆哮的怪物，和一个即将完成变异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

希望与毁灭，仅一门之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