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伴随着那“护不住”的预言,让他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哼。”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轻哼打破了死寂。
声音中的威压,似乎比方才轻缓了一丝。
“依你所言,此人才冠古今,然则…” 嬴政的声音带着探究,将话题抛回,“朕听闻,此人在咸阳中狂言,似有…求死之志?你与他同囚数日,可知其详?”
扶苏身体猛地一颤!
他不敢抬头,维持着叩首姿态,声音带着强装的惊骇与一丝“不得不坦白”的艰难。
“回…回父皇!确…确有此事!那赵天成…言行癫狂,不可理喻!其…其视枭首如登仙,自言…自言但求速死!其志怪异绝伦,匪夷所思!儿臣…儿臣初闻亦惊骇莫名!”
“儿臣以为…”扶苏抓住机会,语速加快,带着一种“为父皇分析”的急切,“此人被劫,绝非自愿!定是遭人胁迫!劫持者不明其…一心求死之怪异心志,只恐…只恐会横生枝节,令其身陷险境。”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只有烛火噼啪。
良久。
“下去吧。回到自己的宫殿”
嬴政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漠然,但那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方才心头泛起的涟漪,让这命令少了雷霆之怒,多了一份…或许是错觉的宽容。
“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出。”
这意味着他此刻,选择相信扶苏对此事“不知情”,也暂时接受了找回赵天成的必要性。
扶苏浑身一松,几乎瘫软。
冷汗浸透内衫。他以头抢地:“儿臣…遵旨!”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渺茫希冀。
他艰难起身,垂头踉跄退出大殿。
父皇…信了?
赵先生…你定要活着!
嬴政的目光追随着扶苏消失的背影,指节无意识轻叩御案。
那囚徒关于扶苏结局的冰冷话语,再次萦绕耳边。
他眉头深锁,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赵天成…你究竟是谁?
又是谁…劫走了你?
这疑惑,因扶苏的“不知情”和那古怪的“求死之志”,反而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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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郊,破败土屋。
后颈的剧痛让赵天成倒抽一口冷气,从昏沉中彻底清醒。
赵天成在一片混沌中恢复了意识。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适应着昏暗的光线。
一股混杂着霉味、尘土、汗臭和某种劣质油脂燃烧气味的浑浊空气涌入鼻腔,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堆干草上,草料粗糙扎人,散发着陈腐的气息。
身下是冰冷的硬土地面。他动了动胳膊,一阵酸麻感传来,但四肢似乎未被捆绑。他缓缓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颇为破败的土坯房,低矮狭窄,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夯土。
屋顶由几根歪斜的木梁支撑,上面铺着茅草,有几处缝隙透进惨淡的月光。
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墙角一盏小小的陶制油灯,豆大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投下摇曳扭曲的影子。
除了他,屋里还有七八个人。
大多是精壮汉子,穿着粗布短打,或靠墙而坐,或抱臂站立,眼神锐利,带着江湖亡命之徒特有的警惕与剽悍。
他们沉默着,目光偶尔扫过赵天成,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敌意。
张良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背对着屋内。
他已摘下了那张青铜面具,露出一张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庞。
肤色偏白,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紧抿,下颌线条清晰。
此刻,他正微微侧头,与身旁一个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魁梧汉子低声交谈。那汉子体格壮硕,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练家子。
“…阳狱外的痕迹,都处理干净了?”
张良的声音不高,平稳无波,听不出情绪。
刀疤汉子瓮声瓮气地回答,语气带着几分干练后的自得。
“先生放心,手脚利落。那几个秦狗的尸首都拖去远处沉了河,现场也泼了牲口血,蹄印杂乱,看起来就像寻常流寇劫道火并,没留下指向我们的线头。廷尉府那帮蠢狗,这会儿正像没头苍蝇一样在附近山头乱转呢。”
张良微微颔首,目光投向门外无边的夜色,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他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剑鞘的粗糙纹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周身那份沉静显得更具压迫感。
他没有立刻回头看向赵天成,仿佛还在处理方才未尽的思绪。
赵天成活动了一下依旧酸痛的脖颈,发出轻微的骨骼摩擦声。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口打破了屋内的沉寂,声音因干涩而有些沙哑:“喂。张子房。”
张良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那双深邃的眼睛看向赵天成,里面没有任何波澜,既无歉意,也无热络,只有一片冰冷的审视,如同在看一件用途不明的器物。
“辛苦先生了。”张良说道,语气平淡得近乎冷漠,听不出丝毫“辛苦”的含义,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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