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林坤甚至能闻到楼下那帮人身上带来的气味了——一股子“规矩”味儿,混着点廉价公文包皮子味,还有点儿早上在家楼下早点摊被油腻铁板蹭过衣袖留下的油烟气息。工商蓝混着税务黑灰,稀稀拉拉十几个制服围在公司玻璃门外,像堵上了新鲜又湿冷的砖墙。
前台小杨一张脸白得跟刷墙腻子似的,声音发虚对着内线电话:“林…林总,工商,还有税务,他们…来了好多人,就堵门口呢!”那调子抖得,跟楼下早点摊炸酥油的刮勺刮铁板似的尖利。
林坤眼皮都没抬,搁手里转着的派克金笔“啪嗒”一声倒扣在光亮的红木大班台上。“嗯,知道了。”
办公室里特安静,外面格子间刚才还嗡嗡嗡的键盘声、电话声、压着嗓子的聊天声,这会儿全跟被抽真空似的,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还在那儿固执又徒劳地往外吐着冷气,呼呼作响。
王胖子那胖得滚圆的身体艰难地挤过两排工位之间的狭窄通道,脸上表情跟被人塞了一嘴黄连似的,皱成一团:“老大,这…这阵仗不对头啊!工商来查执照和经营范围我能理解,怎么税务也跟来凑热闹了?而且看那气势汹汹的架势,一准没憋好屁!这特么连口喘息时间都不给咱?就掐着点来的!”
林坤身体向后一仰,沉重大班椅发出吱呀一声呻吟。他手指伸向桌上那包利群,抽出一根叼嘴上。
“啪!”清脆的银色Zippo打火机盖子响,蓝黄火苗腾起,烟点着了。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袅袅地在日光灯惨白的光下,模糊了他面无表情的脸。
“掐点?”他声音有点被烟熏着的沙哑,带着点几乎听不出的轻冷笑意,“这帮老狐狸鼻子比狗还灵,嗅着味就知道该往哪儿扑了。”
他慢腾腾站起身,顺手将快装满烟灰的黑胡桃木烟灰缸往旁边推了推,露出下面压着的一沓支票簿。那簿子皮是纯黑的,压着烫金字,看着就不便宜。王胖子瞅着,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牛眼睛似的。
“胖子,”林坤食指中指夹着烟,点点那支票簿,眼神瞥过去,“去,给我请‘财神爷’上来。哦,就是穿灰色制服那波领头的那个。”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客气点,跟人家说,咱办公室空调足,烟灰缸是新买的。”
王胖子喉咙很响地“咕咚”咽了下,一脸迷惑外加惊恐地“啊?”了一声,活像个快原地爆炸的气球。
林坤没看他,叼着烟,左手已经扯开了支票簿,右手握着那支金笔——他握笔的姿势特稳当,不像写字,倒像握着一把薄如蝉翼的手术刀。
“去啊。”两个字,干脆利落,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幅度,簌簌往下掉。
王胖子胖脸上表情变幻,咬肌都鼓了鼓,像是攒了点劲儿,才猛地一跺脚:“行!老大您…您悠着点办!”
门被小心翼翼地合拢,留下一道缝隙,楼下那些隐隐约约又压抑的人声和脚步声,仿佛被放大了好几倍,毫无遮拦地涌了进来,潮水似的淹没了整个办公室。窗外那片明晃晃的阳光,像是被泼了一层粘稠的、半凝固的油脂,光虽然刺眼得很,但人心里却拔凉拔凉的,没有一丝暖和气儿。
林坤站在宽敞的大班台后,整个人陷在窗外涌进来的、几乎晃得人眼花的阳光里,后背却紧贴着冰冷的落地玻璃窗,那寒意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
他笔下不停,支票本崭新又硬挺的纸张被笔尖划出清晰的沙沙声。支票抬头那家公司名字……嗯,确实挺陌生,不是他手里注册的任何一家。签名栏上,“林坤”两个字龙飞凤舞,带着他特有的那股不管不顾的劲儿。最后,在金额栏里,他手指稳定得没有丝毫晃动,一笔一划填上“人民币30,000,000.00”——那串零又多又长,简直能把人眼睛给看花了。
刚签完名,“吱呀”一声轻响,办公室门被推开了窄窄一道缝儿。
先进门的,是王胖子那颗满是汗珠的圆脑袋,像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卤蛋。他脸上堆着挤都挤不出来的那种笑,油光光地浮着一层汗。“领导…领导这边请…”声音压得贼低,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什么似的。
紧接着,一道瘦长的、穿着笔挺灰色制服的身影侧着身跨了进来。这位显然就是税务的头儿了,脸瘦得脸颊都凹下去两块,颧骨高高隆起,像两块硬邦邦的石疙瘩嵌在皮肉里。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白,还带着点灰扑扑的菜色。大概是为了压住这张有点过于干瘦、显得过于锋利的脸?鼻梁上架着副宽边黑框眼镜,镜片挺厚,泛着冰冷的光。他视线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第一时间就落在林坤那张光洁宽大的红木大班台上——更具体点说,是落在那**坤刚推到他面前、墨迹还没干透的支票上。
那张纸被推得刚刚好,停在光滑桌面的中央,位置刁钻得很,仿佛就等着他这双眼睛来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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