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大楼外的喧嚣被厚重玻璃门隔绝,午后的阳光炙烤着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陈成靠着粗糙的梧桐树干,指尖隔着夹克布料,清晰地感受到那个牛皮纸信封硬质的棱角。
薄,但里面装着的东西,沉甸甸如同烙铁。
他面上依旧残留着大病初愈的苍白,汗珠沿着鬓角悄然滑落,滴在滚烫的水泥地上,瞬间蒸发,只留下一点微不足道的湿痕。胸腔里,那颗心脏在药石勉强压制住的隐痛间隙,以一种反常的力度搏动着,每一次收缩都牵扯着肋下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抽痛。
痛。无处不痛。像有无数细碎的玻璃碴子随着血液在体内奔流。
但这痛楚深处,却有一簇冰冷幽暗的东西在稳定燃烧。
周明远那张看似痛心疾首、实则深藏毒蛇利齿的脸,犹在眼前。那只“恰好”落空的手,那句绵里藏针的警告——“锋芒太露,未必是福”。
“呵……”一声极轻的气息从陈成齿缝间逸出,没有任何温度,只有冰屑摩擦般的沙哑。他微微偏头,目光扫过马路对面一辆正在缓缓启动的黑色奥迪。车窗漆黑,看不清里面,但车头悬挂的特殊牌照,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归属——市府办。
监视?还是……警告?
陈成收回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地瞥过街景。他扶着粗糙的树干,缓缓直起身,动作带着显而易见的吃力,像一个真正被伤痛掏空了力气的病人。他对着停在路旁等候的王峰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步行回去。
一步,一步。
脚步沉重而缓慢地踏上人行道滚烫的地砖。每一次抬脚,每一次落脚,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传递着清晰的钝痛信号大楼投下的巨大阴影被一点点抛在身后,日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汗湿的额发贴在皮肤上,带来黏腻的不适感。
他刻意选择了远离主干道的小巷。城市的肌理在这里变得粗糙而拥挤,两侧是老旧的居民楼,墙面斑驳,空调外机嗡嗡作响,滴落的水珠在墙角溅开小小的泥点。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油烟、潮湿和垃圾混杂的气息。
巷子深处,一个穿着褪色环卫工制服的身影正在费力地清理着角落里的一个垃圾桶。男人佝偻着背,动作僵硬,满是老茧的手握着半秃的扫帚,一下一下刮着地面粘稠的污渍。陈成走近时,他似乎被脚步声惊动,猛地抬起头。
一张被生活刻满风霜的脸。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些许惊慌,随即在看清陈成面容的刹那,那惊慌又迅速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取代——恐惧、敬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又飞快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挥动着扫帚,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那堆垃圾里去。
陈成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在那环卫工身上多停留一秒。擦肩而过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清晰地捕捉到对方剧烈颤抖的手指和脖颈后沁出的冷汗。
“是他……”一个极其微弱、几乎被扫帚摩擦声吞没的声音,像风中的蛛丝,飘进陈成的耳廓。
陈成的脚步没有丝毫迟滞,仍旧保持着那份沉缓痛苦的节奏,径直走出了小巷口。
直到安监局的灰色办公楼再次出现在视野里,那股萦绕在身后、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监视感才终于消散。但陈成知道,那只是暂时的蛰伏。
回到他那间依旧带着消毒水余味的办公室,反锁上门。窗帘并未拉严,一道狭窄的光带斜切而入,将室内分割成明暗两半。陈成站在阴影里,安静得像一尊雕像。片刻后,他从夹克内袋里掏出了那个信封。
没有署名,没有标记,普通的牛皮纸质地,封口仔细地粘合着。
指尖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颤抖,撕开封口。一张薄薄的、边缘切割整齐的黑色卡片滑落到掌心。
卡片正面,蚀刻着一个极其简单的符号:
∞
莫比乌斯环。无限循环,没有起点,亦无终点。
冰冷,简洁,带着一种近乎数学般的绝对冷静和诡异的宿命感。
陈成的心跳,在触及那冰冷卡片的瞬间,漏跳了一拍。胸腔深处,那些被强行压制、犹如活火山般涌动的金属碎片群,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撕裂灵魂的剧痛!
“呃!”他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文件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眼前的一切瞬间被剧烈的白光覆盖,无数尖锐的、不成形的啸叫声在颅腔内疯狂冲撞!那不是属于人类听觉范畴的声音,更像是某种冰冷的、无感情的机械高频振荡,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末梢!
比爆炸烈焰席卷全身时更甚!
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齿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凸,汗水瞬间浸透了贴身的衣物。他靠着文件柜缓缓滑坐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右手五指深深抠进冰冷的地板缝隙,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濒临断裂的青白色。左手则死死按在胸口,仿佛要徒劳地将那几欲破体而出的灼痛和狂啸硬生生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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