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的霉味像一堵无形的墙,撞得人呼吸一窒。惨白的节能灯光下,灰尘在光柱里翻滚,像无数细小的幽灵在跳舞。蓝色塑料废纸篓孤零零地杵在角落,周围散落着断裂的椅子腿和泛黄的旧档案盒。
赵胖子嫌恶地用手帕捂住口鼻,另一只手粗暴地将老马往前一搡:“磨蹭什么!快给陈经理指清楚!”
老马一个踉跄扑到废纸篓前,枯瘦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芦苇。他不用翻找,那几份被特意藏在废纸篓深处、折成方块的文件,此刻烫得他灵魂都在灼烧。他哆嗦着,几次伸手又缩回,浑浊的老眼望向陈成,里面是溺水者最后一丝哀求的光。
“陈经理…我…我糊涂啊…”他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摩擦铁锈。
“拿出来。”陈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可抗拒的穿透力,冰锥般钉进老马的耳膜。他站在门口,身影被门框切割,一半浸在杂物间的昏暗里,一半融在走廊不甚明亮的灯光中,界限模糊,却散发着无声的压迫力。
老马终于崩溃了。他呜咽一声,近乎痉挛地扒开面上揉成一团的废纸,手指探到桶底,拖出一个沾着污渍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子不厚,但在他手里却重逾千斤。他没敢打开,只是颤抖着,将那袋子举过头顶,如同献祭般捧给陈成。
诸成一个箭步上前,劈手夺过文件袋。他粗暴地扯开封口绳,手指一抖,几份文件滑了出来。只看了一眼抬头,诸成的呼吸就猛地一窒,随即眼中爆发出饿狼见血的绿光!
《关于宏盛项目服务外包费用结算的说明(初稿)》
《滨海西区地块评估调整补充协议(草签版)》
《内部报销凭证底单(一式三份)》
每一份文件的页脚,都赫然压着一个模糊的蓝色骑缝章印——“作废”。但诸成的手指划过那些底单上清晰的签名栏时,指尖都在微微发烫——那是刘扒皮(刘茂才)特有的、龙飞凤舞到几乎认不出字迹的签名!旁边还有清晰可见的金额数字:一笔是二十八万七,另一笔是四十六万五!
“操!”诸成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作废’?刘扒皮他妈的在坟头烧报纸——糊弄鬼呢!这他妈是‘作废’?这分明是准备改头换面重新‘生效’的‘样板’!”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成,眼睛亮得吓人,“成哥!这老鳖孙!终于把尾巴塞咱们手里了!”
旁边的赵胖子伸长了脖子想看文件内容,陈成冰冷的眼风扫过,他立刻触电般缩回头,讪讪地抹着额头的汗,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角的阴影里。他知道自己摊上大事了,这玩意儿看一眼恐怕都得折寿。
陈成从诸成手里接过文件,动作沉稳得像接过一份普通的周报。他一份份翻开,目光锐利如刀,在那些“作废”的印章、熟悉的签名、关键的数字以及条款上几个被刻意圈出可能产生争议的模糊表述处反复梭巡。他的脸上没有任何激动,只有一片深海般的沉静。但熟悉他的人,如诸成,却能看到他眼底深处那点被点燃的、冰冷而炽热的星火——那是猎人终于锁定致命弱点的光芒。
杂物间里只剩下老马压抑的抽泣和赵胖子粗重的喘息。
“老马,”陈成合上文件,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死寂的空气上,“说说吧。这‘废纸’,怎么就到了你的废纸篓里?又是谁,让你觉得它比你的饭碗……比你瘫在床上的老婆子和等着学费的孙子……更重要?”他把文件袋轻轻拍在老马面前的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在老马心上。
老马浑身一颤,彻底瘫软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废纸篓散发出的霉味混合着他身上绝望的气息。
“我说…我说…我都说…”他用额头蹭着地,声音含混不清,带着浓重的哭腔,“是…是上上个礼拜三…晚上快十一点了…我正打扫档案室外面走廊…刘总…刘副总…他一个人从那小会议室出来…夹着个黑皮包…走得很快…脸色…脸色不太好…”
老马陷入痛苦的回忆,身体筛糠般抖动:“他…他看见我…突然就停下了…从皮包里掏出…掏出这一沓纸…还有…还有一整盒那种带金边的烟…”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里满是惊惧和后怕,“他说…‘老马头,机灵点。帮我个忙,把这个处理掉,找个不起眼的地方烧了。别让人看见’……他…他还把那盒烟塞我手里…说‘拿着抽,别声张’……”
“一整盒?!”诸成倒吸一口凉气,低吼道,“你他妈烧了吗?”
“我…我当时吓傻了…”老马连连摇头,涕泪横流,“刘副总那眼神…冷冰冰的…看得我骨头缝里都冒寒气…我哪敢不答应啊…可…可我不敢烧啊!万一…万一是啥要紧东西…烧了惹出更大的祸咋办?我就…就想着先藏起来…等过了风声再说…可…可那烟…”他脸上露出极度懊悔又贪恋的神情,“那烟太香了…我没忍住…偷偷抽了一根…谁知道…谁知道就被陈经理您发现了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