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闸”泵站内沉重的空气几乎凝固。林锋那句“信我…就留下…一起…打鬼子…不信…现在…就可以走…”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头。秀才猛地抬起头,脸色由惨白转为涨红,嘴唇哆嗦着,看着林锋那条在昏黄灯光下依旧微微搏动、渗出污迹的手臂,又看看林锋那双因为高烧而布满血丝、却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眼睛。巨大的恐惧、羞愧和一丝残存的信任在他内心激烈交战。
最终,秀才猛地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泵站里格外刺耳。他没有走,但也没再说话,只是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山猫拄着竹竿,胸膛起伏,最终重重地哼了一声,坐回原地,但眼神依旧死死盯着秀才,充满了警告。水生担忧地看着这一切,不知所措。老周叹了口气,继续照顾命悬一线的“小鱼”。
老顾的脸色阴沉如水。内部的裂痕在高压和诡异的伤势下暴露出来,这比外部的敌人更令人心焦。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处理内部问题的时候。“灰雀”这条毒蛇还在暗处吐着信子,“荣字1644”的威胁迫在眉睫!他必须稳住局面!
“都听着!”老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地下工作者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林队长是我们的主心骨!他的伤,是打鬼子落下的!是光荣的!老周会尽全力医治!谁再敢胡思乱想,扰乱军心,别怪我老顾翻脸不认人!”他凌厉的目光扫过秀才,后者身体一颤,呜咽声戛然而止。
老顾走到林锋身边蹲下,看着他那张因高烧和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坚毅的脸,低声道:“林队长,反击计划已经开始启动。上级批准了我们的方案,假情报正在制作,绝对逼真。现在,最关键的是传递渠道。我打算用‘老烟囱’这条线!”
“‘老烟囱’?”林锋强忍着眩晕,努力集中精神。这个名字他记得,是76号拘留点那个冒险协助他们营救“小鱼”的收垃圾内应。
“对!”老顾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老烟囱’在拘留点暴露的风险极高,但正因为如此,‘灰雀’才可能想不到我们敢再用他!而且,他身份低微,接触不到核心,传递情报的方式极其隐蔽——是通过每天清晨倾倒拘留点西侧垃圾场特定角落的垃圾时,在指定的砖石缝隙里留下信息!接收方是岸上棚户区一个不起眼的聋哑老篾匠,他用特定的竹篾编织图案回应或传递指令!这条线极其古老、单向、且只有极少数核心同志知道!‘灰雀’级别再高,也未必能监控到这种最底层的死信箱!”
林锋思索片刻,尽管头痛欲裂,左臂的灼痛和搏动如同跗骨之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风险…在于…‘老烟囱’…是否…还安全…以及…‘灰雀’…是否…真的…监控不到…这条线…”
“我明白!”老顾点头,“所以这是冒险!但我们别无选择!‘老烟囱’同志…值得信任!而且,正因为这条线太底层,太不起眼,反而是最有可能避开‘灰雀’耳目的!我已经通过紧急备用方式,向‘老烟囱’发出了最高级别的蛰伏待命信号。现在,我们需要将假情报的核心要素——时间、地点、路线、陷阱点——用最简短的密语写出来,由我亲自去垃圾场投放!同时,我会安排可靠同志,24小时严密监控那个聋哑老篾匠的摊位和周围一切可疑人员!只要‘灰雀’的人或者他本人去接触篾匠,或者去翻看垃圾场那个特定的缝隙,我们就能锁定目标!”
“好…赌一把…”林锋闭上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身体已经到了极限,每一秒的思考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他信任老顾的经验和判断。
“林队长,你好好休息!保存体力!山猫,水生,秀才!”老顾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你们守在这里!保护林队长和‘小鱼’!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进出!老周,你全权负责医疗!”
“明白!”山猫和水生立刻应道。秀才也低声应了一句,眼神复杂地看了林锋一眼。
老顾不再多言,迅速从装备包中取出特制的密写药水和极薄的卷烟纸,借着昏暗的灯光,用极细的笔尖开始书写。片刻后,他将写好的、晾干的纸条小心卷成比火柴棍还细的小卷,塞进一个特制的、伪装成普通小石子的小铅管里。
他换上一身沾满油污和煤灰的破旧船工衣服,戴上破草帽,脸上也抹了些污泥,瞬间变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底层苦力。他最后看了一眼气息微弱的“小鱼”和靠在泵体上仿佛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林锋,眼神决绝,转身如同幽灵般钻出了泵站低矮的后门,消失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雾气和水汽中。
76号特工总部,那间隐秘的办公室内。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张孝安的副官垂手肃立,额角带着一丝冷汗。阴影中的“灰雀”沉默地坐在高背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笃笃”声仿佛敲在副官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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