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死水河汊,腐烂的水草气息浓得化不开。老顾的舢板如同受惊的水鸟,紧紧贴着枯萎的芦苇丛和水葫芦形成的天然屏障,在几乎静止的水面上无声滑行。船舱内,空气凝固得如同铁块。除了老顾沉稳划桨的细微水声,只剩下众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以及…那如同跗骨之蛆般越来越近、越来越疯狂的军犬狂吠!
“呜汪!汪!汪汪汪——!”
声音就在河汊入口外不远!伴随着汽艇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探照灯光柱扫过芦苇丛顶端的惨白光影!日军显然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军犬的狂躁预示着它们离目标气味源越来越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大牛紧握着中正式步枪,指关节捏得发白,额头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怒狮,只待敌人露头就扑上去撕咬。山猫如同凝固的冰雕,紧贴着船舷,三八大盖的枪口纹丝不动地指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寻找着任何可以狙杀的目标——尤其是那些牵着军犬的日军士兵。水生死死抱着那个装着草药/药片的布包,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牙齿咯咯作响,眼神里充满了对军犬和探照灯光的原始恐惧。秀才则面无人色,蜷缩在船舱最深处,双手抱头,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催命的犬吠。
林锋紧咬着牙关,左臂伤处的搏动感在死亡的步步紧逼下,变得如同心脏在伤口里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一阵眩晕。冷汗顺着他的鬓角和脊背滑落。他强迫自己冷静,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机器,飞快地评估着局面:强行突围?狭窄水道,面对武装汽艇和机枪,必死无疑!原地固守?一旦被军犬定位,喷火器上来,瞬间化为飞灰!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那个刚刚发现的、来自地下党的微弱信号!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船头的老顾身上。这位经验丰富的船夫,此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老顾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划桨的动作依旧沉稳,但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不断扫视着浑浊的水面、摇曳的芦苇和远处被探照灯撕裂的天空。他在寻找,寻找那个在绝望中给予他们一线生机的回应!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军犬的狂吠声几乎就在耳边!甚至能听到日军士兵拉动枪栓、用日语呼喝驱赶的声音!探照灯的光柱好几次险险地擦着芦苇丛边缘扫过,刺眼的白光让众人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哗啦…”一声轻微的水响从舢板左侧的芦苇丛深处传来。
老顾猛地停住了桨!他的眼睛瞬间爆发出精光,死死盯住声音来源的方向!那不是鱼跃,也不是风吹芦苇!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如同水鸟入水般的声响!
林锋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顺着老顾的目光望去。只见在茂密芦苇的遮掩下,靠近河岸一处被水淹没大半的矮墙根(正是教堂后院那堵墙!),一个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破竹编菜篮子,正半浮半沉地漂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荡!篮子里似乎还装着些烂菜叶,看起来就像是哪个粗心的船民不小心掉落的。
但老顾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来了!”
希望!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颗寒星!
然而,这希望的光芒,立刻被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所笼罩!
“汪!汪汪汪——!” 一声比之前更加高亢、更加兴奋的犬吠猛地炸响!就在河汊入口处!伴随着日军士兵的厉喝:“八嘎!这边!气味浓了!快!包围那片芦苇!”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巨大的白色触手,猛地扫向河汊深处!粗大的光柱穿透稀疏的芦苇,将舢板暴露在边缘的惨白光影之下!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汽艇上日军士兵端着步枪的身影和机枪黑洞洞的枪口!
“糟了!被发现了!”水生发出一声惊恐的呜咽。
“跟他们拼了!”大牛怒吼着就要举枪!
“趴下!都趴下!”林锋厉声嘶吼,一把将身边的水生和秀才按倒在船舱底板上!自己也伏低身体!
“咻咻咻——!”
子弹如同飞蝗般呼啸而至!打在舢板周围的芦苇和水面上,激起一片片水花和断裂的草茎!木屑纷飞!一颗子弹甚至“噗”地一声擦着船舷飞过,留下灼热的弹痕!
“山猫!压制机枪手!”林锋在枪林弹雨中嘶吼!
“砰!”山猫冷静的枪声几乎与林锋的命令同时响起!汽艇上那个正准备操作机枪扫射的日军士兵身体猛地一歪,栽倒在船舷上!
但这只能争取到极其短暂的时间!更多的子弹倾泻而来!日军的汽艇正开足马力,分开茂密的芦苇和水葫芦,向着舢板藏身的河汊深处猛冲过来!军犬的狂吠和日军的吼叫近在咫尺!
取篮子!必须立刻取到篮子!那里面极有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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