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自立传 第35章 人间至味是清欢

人间至味是清欢

小满刚过，天气渐热，白日里已有蝉声初鸣，聒噪中透着夏日的生机。竹影轩内，却因高墙深院和几丛茂竹的缘故，尚存几分清凉。庭院一角，那架黛玉春日里扎的秋千旁，紫藤花早已谢了，如今爬满了碧绿的葡萄藤，一串串青涩的小葡萄掩映在肥大的叶片下，煞是可爱。

这日恰是端午前夕。一大早，林嬷嬷便带着小丫头青禾在厨房里忙活开了，粽叶和糯米的清香混合着菖蒲和艾草的特殊气味，从厨房的窗户里飘散出来，弥漫在整个院落。

黛玉起得比平日略早， 穿着一身 极薄的 月白杭纺衫裤，衫子是窄袖立领的， 裤脚用同色丝带轻轻束住，显得利落又清爽。 她未施脂粉， 乌鸦鸦的长发用一根 简单的碧玉簪松松绾了个髻，鬓边簪了一小串 林嬷嬷刚摘下来的、带着露珠的 白色栀子花，花香馥郁，沁人心脾。

她信步走到厨房窗外， 见林嬷嬷正手脚麻利地往碧绿的粽叶里填着拌了 赤豆和红枣的糯米，青禾在一旁学着捆扎，小手虽笨拙，却一脸认真。

“嬷嬷，今年包的是什么馅儿的？”黛玉倚着窗棂，含笑问道。

林嬷嬷见是姑娘，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回姑娘，有豆沙枣泥的甜粽，也有鲜肉蛋黄的咸粽。知道姑娘爱吃清淡的，还特意包了些白米粽，蘸着桂花蜜吃，最是爽口。”

“难为嬷嬷想着。”黛玉点点头， 目光落在那一盆泡着的、碧绿可爱的粽叶上， 心中一动： “嬷嬷，这捆粽子的马蔺草，可否给我几根？”

林嬷嬷虽不解其意，还是连忙挑了几根最长的、柔韧性好的马蔺草递给黛玉。

黛玉拿着马蔺草回到书房， 坐在临窗的书案前。 她并未看书，而是 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 手指灵巧地翻动着柔韧的草茎。 不过片刻，一只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的小蚂蚱便在她指尖成形。

“姑娘，您这是……”跟进来的紫鹃看得惊讶不已。

黛玉将编好的蚂蚱放在掌心， 唇角泛起一丝孩子气的得意： “许久不弄，手都生了。记得小时候，父亲教过我编这个。”

正说着，雪雁端着一盘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绿豆糕进来，一见那草编蚂蚱，眼睛都亮了：“呀！真像！姑娘手真巧！”

黛玉将蚂蚱递给雪雁： “拿去玩吧。”

雪雁欢天喜地地接过去，爱不释手。紫鹃则将绿豆糕放在黛玉手边，又沏了一壶 新到的 明前龙井：**“姑娘先用些点心，这绿豆糕是林嬷嬷用新磨的绿豆粉做的，去了皮，入口即化，最是消暑。”

黛玉拈起一块小巧的绿豆糕， 果然细腻清甜，带着淡淡的豆香。 她小口吃着， 看着窗外葡萄藤下斑驳的光影， 只觉得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午后，黛玉小憩醒来，觉得有些闷热。紫鹃早已备好了温水， 伺候她擦洗了一番， 又换上一身 更为轻薄的 浅碧色云纹纱衣。 雪雁则端来一碗 冰镇过的 冰糖百合莲子羹。

“姑娘，快尝尝，用井水湃过的，凉丝丝的，最解暑气。”雪雁献宝似的将白瓷碗捧到黛玉面前，碗壁上还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黛玉接过碗， 用小小的 银匙 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清甜的羹汤带着沁人的凉意滑入喉中，果然驱散了午后的慵懒与燥热。 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像一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嗯，很好。给林嬷嬷和青禾也送些去。”她轻声吩咐。

“哎！奴婢这就去！”雪雁高兴地应着，转身跑了出去。

紫鹃拿起一把 团扇，轻轻为黛玉扇着风， 看着姑娘惬意的模样，眼中满是温柔： “姑娘如今的气色，比在府里时好多了。”

黛玉微微一笑， 没有言语。 是啊，怎能不好？心无挂碍，身无羁绊，饮食起居皆由己心，这日子，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傍晚时分，粽子煮好了。满院子都飘荡着粽叶和糯米混合的浓郁香气。 黛玉吩咐在庭院中的 葡萄架下摆上小几和矮凳，主仆几人便在这自然天光下用晚膳。

桌上摆着几碟不同馅料的粽子，一碟 林嬷嬷自己腌的 糖醋蒜，一碟 香油拌的 嫩黄瓜丝，还有一壶 温热的 雄黄酒（黛玉只略沾了沾唇）。

黛玉亲手剥开一个 白米粽，莹白的米粒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蘸了点 琥珀色的桂花蜜，小小咬了一口， 糯米的软糯、粽叶的清香和蜂蜜的甘甜在口中完美融合。

“嬷嬷的手艺越发好了。”她由衷赞道。

林嬷嬷在围裙上擦着手，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紫鹃剥了个咸肉粽，金黄的咸蛋黄和粉嫩的肉块镶嵌在油润的糯米中， 香气扑鼻。 雪雁则捧着一个 比自己脸还大的豆沙粽，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嘴角还沾着一点豆沙馅儿， 模样憨态可掬。

主仆几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吃着粽子，一边说着闲话。 暮色四合， 晚风送来阵阵凉意， 葡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 偶尔有归巢的鸟儿掠过天际，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

黛玉看着紫鹃细心地将雄黄酒点在雪雁的额头上以辟邪， 看着林嬷嬷慈祥的笑容， 看着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 心中被一种巨大而平实的幸福感填满。 这种烟火人间的琐碎温暖，远比任何诗酒风流、富贵荣华更让她感到踏实和眷恋。

夜深了，一轮明月升上中天， 清辉如水，洒满庭院。 黛玉临睡前， 推开窗户， 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艾草和粽子清香的夏夜空气。 她回头看了看屋内 睡得香甜的紫鹃和在外间榻上已然发出轻微鼾声的雪雁，唇角勾起一抹安然的弧度。

这就是她的家，她的岁月，她拼尽全力争来的、最简单也最珍贵的人间清欢。 未来或许还有风雨，但此刻，她心中唯有感恩与满足。她轻轻合上窗， 躺回床上， 在满室安宁中，沉沉睡去， 唇角犹自带着一丝恬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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