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明确表态,如同给李卫国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也让笼罩在李家沟上空的阴霾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王福根的腰杆挺直了许多,回到村里传达公社支持成立联合体的消息时,声音都洪亮了几分。之前那些暗中流传的闲言碎语,瞬间消停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村民们更加高涨的热情和对未来的憧憬。
然而,李卫国深知,官面上的支持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考验在于如何将联合体的构想落到实处,如何在各方利益的博弈中,为自己,也为李家沟,争取到最有利的位置。
首先摆在面前的,就是与红旗皮件厂的谈判。虽然有周技术员从中斡旋,厂长也表现出了兴趣,但涉及到具体的利润分成、原料供应标准、质量验收权等核心问题时,谈判立刻变得艰难起来。
皮件厂方面,凭借着其“集体所有制”的身份和理论上存在的“出口资质”,试图掌握主导权。他们提出的方案是,由李家沟收购点作为他们的“原料车间”,以固定的、相对低廉的价格向他们供应鞣制好的皮张,再由皮件厂进行深加工(如果需要)并通过外贸公司出口,利润的大头自然归皮件厂和外贸公司所有。
“李卫国同志,你们负责把皮子鞣制好,保证质量,这就很好了嘛。”厂长端着茶杯,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关怀”,“出口的事情,复杂得很,涉及到外汇结算、质量认证、单证票据,你们个体户搞不来的,还是交给我们专业的单位来操作,稳妥!你们也能有个稳定的收入,是不是?”
李卫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厂长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厂长,您的顾虑我理解。出口确实专业。但是,外商看中的,恰恰是我们独特的植物鞣制工艺和由此带来的皮张品质。如果我们仅仅变成一个原料供应商,无法在后续环节体现我们的工艺价值,也无法直接了解国际市场的信息和需求,这对我们技术的提升和长远发展是不利的。”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却坚定地看着厂长:“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更紧密的联合体。我们以技术和原料入股,皮件厂以部分设备、资质和加工能力入股,外贸公司以出口渠道入股。利润按股比分红,风险共同承担。并且,在联合体内,我们需要拥有对原料品质的最终认定权,以及参与对外谈判的权利。”
“入股?分红?”厂长愣了一下,眉头皱起,“这……这不符合现有的管理体制吧?集体所有制和个体户,这怎么入股?”
“事在人为。”李卫国早有准备,“我们可以先以‘合作生产’的名义进行,利润分配方案写进合作协议里,报请上级批准。关键是,我们要让上级看到,这种合作模式能产生更大的效益,能创造更多的外汇。只要结果是对国家、对集体有利的,形式是可以探索的。”
谈判陷入了僵局。厂长既舍不得可能的外贸订单和优质原料,又不愿意放弃主导权和大部分利润。李卫国则寸步不让,坚持要共享发展成果和话语权。
就在与皮件厂的谈判胶着之际,那个阴魂不散的王股长,又跳了出来。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而是陪着县计委的一位科长,以“调研农村个体经济发展情况”为名,再次来到了李家沟。
他们的到来,明显带着搅局的意图。王股长在收购点里东看看,西摸摸,时不时阴阳怪气地评论几句。
“哎呀,这皮子堆这么多,卫生条件要注意啊,别生了病菌。”
“用电要注意安全啊,听说你们私自拉线?这可不合规矩。”
当看到正在晾晒整理的、那些色泽温润、质感出色的植物鞣制皮张时,王股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和阴沉,他用手捻了捻皮子,皮笑肉不笑地对身旁的计委科长说:“科长您看,这李卫国同志就是能耐大啊,这皮子鞣得,都快赶上国营大厂了。不过啊,我听说他们这鞣制法,用的都是些土方子,没啥科学依据,这质量稳定性,恐怕难说哦。万一出口出去出了问题,那可是影响国家声誉的大事!”
这话极其恶毒,直接将技术问题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计委科长闻言,也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李卫国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他走上前,拿起一张皮子,直接递到王股长面前,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股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的鞣制方法,是继承了老一辈猎人流传下来的智慧,并经过我们反复试验改进的。皮张的厚度、韧性、柔软度、色泽均匀度,都有具体的指标可以检测。您要是不放心,可以请县里、市里任何有资质的检测单位来抽样检验!至于科学依据,”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讥讽,“张老爷子祖辈靠这手艺吃饭的时候,恐怕还没有‘科学’这个词呢。能经得起时间和实践检验的,就是好方法!”
王股长被怼得脸色铁青,指着李卫国:“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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