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午后,嘉禾宴刚过去没几日。皇后扶着心腹宫女的手,仪态万方地走在回宫的路上,恰好与同样准备回承乾宫的萧皇贵妃及蹦蹦跳跳的秦昭在宫道转角相遇。
秦昭刚过完六岁生辰不久,小脸上还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红晕,此刻正兴致勃勃地跟母亲比划着一株奇特的菊花,小手不可避免地沾了些菊圃边湿润的泥土。
皇后凤目一扫,精准地落在秦昭那双沾了泥点的小手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讥讽。她停下脚步,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侍立的宫女太监都听得清清楚楚:
“哟,这不是咱们的雨宸公主吗?” 皇后刻意加重了御赐的封号“雨宸”二字,语气却充满了嘲弄,仿佛这象征天泽恩露的尊贵封号与眼前沾泥带土的小人儿形成了绝妙讽刺
“瞧瞧这小手脏的,刚过完六岁生辰,金尊玉贵的年纪,倒像是刚从哪个泥塘里捞出来的小泥猴儿?原来……是又去侍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泥巴土块了?”
她微微侧头,仿佛是对着身边的宫女,实则目光如针般刺向萧皇贵妃,声音带着刻意的“惋惜”与高高在上的“关切”:“唉,不是本宫多嘴。皇贵妃妹妹,你如今位同副后,身份尊贵,更该好好教导公主才是。
堂堂御封的‘雨宸’公主,天之甘霖,宸极之贵,整日里却像个乡下野丫头似的,与泥巴、种子为伍,这成何体统?
传出去,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我皇家教养?知道的,说公主年幼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宫里连个教导嬷嬷都请不起,或是……有人故意纵着,坏了规矩呢!”
字字句句,诛心刺耳,不仅嘲讽秦昭的行为“上不得台面”,更暗指萧皇贵妃教导无方,甚至故意纵容女儿“有失体统”来博取皇帝注意。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滞,宫人们吓得大气不敢出。秦昭听懂了话里的恶意,小脸一白,下意识地把脏手藏到身后,往母亲身边缩了缩,方才赏菊的欢快荡然无存。
萧皇贵妃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敛去,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她并未立刻动怒,而是先稳稳地牵住女儿藏起来的小手,用自己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点微凉的泥土,仿佛在传递无言的安抚与力量。
这双手带回的种子,曾养活了天下百姓,然后,她才缓缓抬眼,迎上皇后那充满挑衅的目光。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仿佛真的在认真思考皇后的话。
“皇后娘娘此言,臣妾倒有些不解了。” 萧皇贵妃的声音清越平稳,如同山涧清泉,瞬间冲散了皇后刻意营造的压抑氛围。
她向前微微踏了一小步,姿态依旧恭谨,气势却悄然攀升:“昭昭喜欢亲近土地,观察草木生长,这份赤子之心,臣妾以为,并非‘上不得台面’,而是‘返璞归真’。
这宫里的富贵锦绣,哪一样不是源自这‘泥巴土块’?皇后娘娘身上这蜀锦华服,杯中的香茗,乃至御膳房呈上的珍馐美味,哪一样离得开农人的辛劳,离得开这滋养万物的土地?
‘雨宸’之号,承天恩泽,这‘泽’,不正是润泽万物、滋养五谷的甘霖吗?昭昭亲近土地,感悟生长,岂不正合了陛下赐此封号时,期许她心怀仁德、福泽绵长的深意?和降生时天降甘霖,缓解旱灾不是同样的道理?”
皇后的脸色微微一变,萧皇贵妃将封号与土地联系的解释,让她一时语塞。
萧皇贵妃不等她开口,继续道,语气渐渐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昭昭年方六岁,正是求知若渴、亲近自然的年纪,这份对天地造化的好奇与探索,何其珍贵?” 她轻轻反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敲在每个人心上。
她微微低头,看着身边因她的话而重新挺直了小胸脯的秦昭,眼中流露出真挚的骄傲:“况且,昭昭侍弄的,也并非寻常‘泥巴’。
她带回的辣椒种子,制成的辣酱,解了边关将士寒苦,陛下亲口赞其为‘祥瑞’、‘大功’!她带回的玉麦种子,如今正在皇庄试种,工部王尚书奏报,其杆壮穗大,潜力惊人,或可解天下粮仓之困!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陛下金口嘉许、功在千秋的善举?哪一件不配得上‘雨宸’二字所蕴含的福泽之意?”
萧皇贵妃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皇后娘娘,您口中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泥巴种子,这些‘奇技淫巧’,恰恰是陛下龙心大悦、亲口嘉许,能福泽万民、功在千秋的祥瑞!
是昭昭心怀天地,感念生民之苦,天赐的福分与智慧!她年方六岁,便已有此心性作为,臣妾身为母亲,只觉欣慰无比!”
她目光如炬,直刺皇后眼底深处那点狭隘的嫉恨,“若这都算‘失体统’、‘没教养’,那臣妾倒要请问娘娘,何为体统?何为教养?是终日困守于方寸之地,只知锱铢必较、打压异己,将心思都用在克扣份例、为难太医、阻断一个六岁稚子求知向善之心之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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