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浓,公主寝殿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秦昭小脸上的阴霾。
她派去新区“潜伏”的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跪在下面,将水井旁的闹剧一五一十地道来,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她心上。
当听到张癞头那些恶毒粗鄙的煽动话语,听到老王头和陈老丈的无助,听到李家婶婶被辱骂得浑身发抖,听到孩子们惊恐的哭声……
秦昭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一层水汽迅速弥漫开来,视线变得模糊。她死死咬着下唇,才没让委屈和愤怒的哭声溢出喉咙。
怎么会这样?她心里反复叩问着,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痛。
那些图画,那些顺口溜,那些大家一起举手赞同公约的时刻,那些变得干净整洁的巷子……难道都是假的吗?她辛苦播下的种子,小心翼翼呵护出的嫩苗,就这么被人轻易地、恶意地践踏了?
那个张癞头,他为什么要这样?住上新房,有了规矩,日子不是变好了吗?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去找父皇!立刻就去!让父皇派最凶悍的羽林卫,把那个可恶的张癞头抓起来,打板子,关进大牢!看谁还敢破坏她的心血!
她猛地站起身,裙摆带起一阵风,就要往外冲。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几乎要夺眶而出。
然而,就在她一只脚快要踏出殿门的瞬间,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父皇沉稳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昭儿,为君者,驭人之道,在于制衡,在于民心,非事事依仗强权压服。压得一时,压不住一世。”
文先生谆谆教导的模样也浮现在眼前:“殿下,教化之功,如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然其过程,必有反复,遇风雨而折损者,亦在所难免,需有耐心与智慧……”
是啊……直接抓人,简单痛快。可是,然后呢?百姓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公主殿下或官府只会用兵刃和枷锁说话吗?那
些被张癞头煽动、心里本就有些怨气的人,会不会因此更加逆反,觉得这新政果然就是压迫?
她努力推动的、让大家一起商议、一起遵守的“共治”,会不会就此变成一个笑话,最终还是离不开官府的强权?
不能这样!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把眼眶里的泪水逼了回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慢慢收回脚步,转身对那小太监说:“你做得很好,先下去歇着吧,今日之事,不要对外人说起。”
正好今日是大集,秦昭梦中熟睡后又到了大集。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兴高采烈地直奔烤地瓜摊或是姚小哥的宠物摊,而是慢吞吞地走着,小眉头微微蹙着。
吴大娘一眼就瞧出了她的不对劲。这小人儿平时来,老远就像只快乐的小雀儿扑过来,今天却蔫头耷脑的。
“哎哟,我的小昭昭,这是怎么啦?谁惹你不高兴了?跟大娘说说,大娘用最大的烤地瓜砸他去!”吴大娘放下火钳,用围裙擦擦手,关切地蹲下身。
秦昭摇摇头,小嘴瘪了瘪:“没有人欺负昭儿……就是……就是觉得心里乱乱的。”她努力组织着语言,“好像总有解决不完的麻烦,像……像理不清的线团……大家房子破了塌了,给了人们新房子过一阵子人们就会闹事。”
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那是她这个年纪还无法准确描述的、关于理想与现实、变革与阻力的雏形认知。
吴大娘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浑浊却温暖的眼睛里充满了了然。
她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世事,虽不明白朝堂风云,却懂得最朴素的道理。
“小昭昭啊,这人世间的事,有时候就跟那做饭一样,火候不到,菜就不香;火候过了,菜就焦了。急不得,也乱不得。”她拉起秦昭的小手,“走,大娘带你去个地方,看个有意思的玩意儿。”
吴大娘牵着秦昭,穿过熙攘的人群,来到了集市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个老伯守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豆腐摊。摊子旁放着几个大木桶,里面是乳白色的豆浆。
“老张头,忙着呢?”吴大娘熟络地打招呼。
“哎,吴大姐来啦!正好,这锅豆浆刚开!”张老伯笑呵呵地应着。
吴大娘对秦昭说:“昭昭,仔细看张爷爷怎么做豆腐。”
秦昭好奇地睁大眼睛。只见张老伯将滚烫的豆浆舀入一个铺着细布的大木框里。然后,他拿过一个小陶罐,里面是些浑浊的液体。
“瞧好了,小丫头,这叫卤水,是点豆腐的关键!”张老伯说着,将陶罐里的卤水,极其小心地、一点点地倒入滚烫的豆浆中,并用勺子缓缓搅动。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均匀顺滑的豆浆,在卤水的作用下,开始迅速凝结,分离出絮状的白色凝块和清澈微黄的汁水。
“呀!变了变了!”秦昭惊讶地叫出声。
“别急,还没完呢。”吴大娘按住她。
张老伯盖上木板,压上重石。汁水慢慢被压出,那些白色的絮状物则在重压下渐渐融合、成型,变成了一大块方方正正、白白嫩嫩的豆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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