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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其他 > 退婚?废你江山做女帝! > 第72章 点将怒·帅帐摔盔骂「蠢材」

摄政王府的书房一夜未熄灯。

天色未明,窗外是压抑的铅灰色。空气中弥漫着未曾散尽的淡淡血腥味和一种剑拔弩张的紧绷感,压得所有经过书房附近的下人屏息凝神,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那头濒临疯狂的困兽。

萧绝一夜未眠。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只是衣襟上暗沉的血渍并未处理,如同一个耻辱的烙印。他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胤朝疆域图前,目光死死钉在北疆那一片被朱笔狠狠划破、标注着“雁回”、“云霞”、“落鹰”三个刺眼红叉的区域。

他的背影挺直,甚至比以往更加僵硬,仿佛一尊硬生生钉在地上的雕塑,只有偶尔极其细微的、不受控制的指尖颤抖,泄露了那平静表象下翻涌的滔天巨浪。

「王爷,」首席幕僚孙先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沙哑,他同样一夜未睡,眼窝深陷,「各路将领已在外厅候着,户部、兵部的堂官也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萧绝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却让孙先生脊背莫名一寒。

「只是……李尚书他……称病告假,未曾前来。」孙先生说完,立刻低下头。

「称病?」萧绝缓缓转过身,眼底是彻夜未眠的血丝和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平静,「是得了怕上战场的软脚病,还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想着另寻高就了?」

孙先生不敢接话。李尚书是朝中老臣,门生故旧众多,在此刻称病,其意味不言自明——北疆惨败,王爷威信受损,有些人开始动别的心思了。

萧绝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残酷:「无妨。少了张屠户,难道就得吃带毛猪?他既然病了,那尚书的位置,就让能者居之。去,告诉外面等着的那几位侍郎,谁能在今日之内,给本王筹措齐第一批开拔的粮草军械,这户部尚书的椅子,本王就赏他坐坐。」

孙先生心中一凛,这是要当场夺权,用官位逼着下面的人挤破头去办事!他不敢怠慢,立刻应道:「是,王爷!属下这就去传话!」

「还有,」萧绝叫住他,目光扫过地上还未清理干净的瓷器碎片,「把这里收拾干净。另外,给本王取帅服和盔甲来。」

孙先生一愣:「王爷您是要……」

「本王要亲自去北疆,会会兀术那条疯狗。」萧绝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日天气尚可,「顺便,看看是谁的骨头更硬。」

孙先生大惊失色:「王爷!万万不可!北疆如今局势糜烂,叛军兵锋正盛,您乃国之柱石,万金之躯,岂可亲临险地?朝中还需您坐镇啊!」

「坐镇?」萧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暴戾,「坐镇到让一个女人把本王的布防图偷去献给敌酋?坐镇到三座边城沦陷,守将殉国,百姓被屠?孙先生,你觉得这胤朝如今,还有比本王亲赴前线更能‘稳定军心’的事吗?」

他这话字字如刀,既是剐自己的心,也是剐所有在场听到的人的心。

孙先生顿时哑口无言,冷汗涔涔而下。

「不必多言。」萧绝挥手,不容置疑,「去准备。点将台,本王要一个时辰后,看到所有该到的人。」

「……是!」孙先生知道再无转圜余地,躬身退下,脚步匆忙。

一个时辰后,京城西郊大营,点将台下。

黑压压的将士披甲执锐,列队肃立,鸦雀无声。只是那沉默中,不再是以往对摄政王纯粹的敬畏,而是掺杂了刚从北疆惨败消息中滋生出的惶恐、不安,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质疑。

高台之上,萧绝已然换上了一身玄色铁甲,猩红的披风在凛冽的晨风中猎作响。他按剑而立,面色依旧苍白,但那双凤眸中的血色似乎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

兵部、户部的官员,以及留守京师的各级将领分列台下两侧,个个神色凝重,大气不敢出。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萧绝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众将,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扫过他们眼中难以掩饰的惊惧。

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就在昨日此时,兀术,北狄那条丧家之犬,用着从本王书房里偷出去的最新布防图,踏破了我雁回、云霞、落鹰三城!」

他没有提高声调,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将士的心上。

「王屹将军,镇守雁回二十年,头颅被砍下,挂在了叛军的旗杆上!」

「云霞城破,满城老幼妇孺,未能及时撤离者,尽遭屠戮!血流成河!」

「落鹰堡守军三百人,血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无一人投降,全军覆没!」

他每说一句,台下将士的脸色就白一分,一些年轻士兵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

而那些将领,则个个面色铁青,拳头紧握,耻辱和愤怒灼烧着他们的心肺。

萧绝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话音陡然一转,变得极其尖锐而刻薄:

「你们怕了?」

「看看你们的样子!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就因为输了一阵?就因为死了几个人?就因为敌人拿着我们的图,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甲叶铿锵作响,声音骤然拔高,如同炸雷般劈向全场:

「可你们他娘的给老子记住!你们是胤朝的军人!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你们的田宅祖坟!是这胤朝的万里江山!」

「敌人拿着我们的图,打到了我们的家门口,屠杀了我们的同胞!现在,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办?!」

台下死寂一片,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说话!」萧绝暴喝,「都哑巴了吗?!平日里争功请赏、吹嘘能耐的劲儿呢?!被北狄人的马刀吓没了吗?!」

「报仇!!」终于,一名年轻的血气方刚的副将忍不住,赤红着眼睛嘶声吼道!

「杀光他们!!」

「夺回城池!!」

有了人带头,越来越多的士兵被点燃了血性,跟着怒吼起来,声浪逐渐汇聚,如同沉闷的雷声在营地上空滚动。

萧绝看着台下开始沸腾的人群,眼中却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算计和推动。

他要的就是这股被耻辱和愤怒催生出的血气!这股能暂时压下恐惧、变成杀戮机器的血气!

「好!」他等到声浪稍歇,猛地一挥手,「还算有点军人的骨气!」

「但是!」他话锋再次一转,声音变得更加冷酷,「光有血气,不够!兀术那条疯狗,能精准地找到那条废弃多年的古道,能拿着我们的布防图如入无人之境,靠的不是运气!」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台下每一位将领的脸:

「是我们当中,出了内鬼!出了蠢材!出了连自家门户都看不住的废物!」

这话如同冰水泼下,让刚刚沸腾起来的士气为之一窒。所有将领的心都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回避着萧绝的目光。

「王屹将军殉国,是他尽忠职守!但他驻守雁回二十年,对周边地形了如指掌,为何会被一支大军从那条几乎无人知晓的险道摸到眼皮子底下,却毫无察觉?!是他的哨探都死绝了吗?!」

「云霞守将是谁的部下?城防为何如此不堪一击?屠城之时,他的骑兵在哪?!他的援军在哪?!」

「还有落鹰堡!三百人!面对数万敌军,死战不退是英勇!但为何没有提前预警?为何没有后方支援?让他们像三百颗石子一样投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就没了?!」

萧绝的质问一声比一声凌厉,一句比一句诛心!他根本不是在总结教训,而是在用最残忍的方式,将失败的责任和耻辱,狠狠地、公开地砸在每一个相关将领的头上!

「本王这些年,给你们粮草,给你们军械,给你们升官进爵的机会!结果呢?」他猛地一脚踹翻点将台上摆放令箭的桌案,木屑纷飞,令箭滚落一地!

「结果就是养出了你们这群废物!蠢材!连自家的院墙都看不住的看门狗!」

他状若癫狂,指着台下那些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将领破口大骂:

「北狄人拿着你们的布防图,像是在自家后院散步一样,捅穿了你们的防线!砍下了你们同袍的脑袋!屠光了你们治下的百姓!」

「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还有脸穿着这身军服?!」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极致的羞辱,如同鞭子般抽打在每一个将领的脸上、心上。有人屈辱地低下头,有人不甘地握紧拳头,有人眼中甚至闪动了泪光,但无人敢反驳一句。

因为萧绝骂的是事实!是他们无法辩驳的惨败!

而萧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把战败的所有责任都推出去,要把自己决策失误、疏于防范(尤其是让冷焰钻了空子)的过错,用这种方式模糊掉,转嫁成全体将领的无能和愚蠢!他要重新用恐惧和权威,将这支刚刚遭受重创、人心浮动的军队,强行拧合起来,变成他复仇的刀!

「王爷息怒!」一名老将终于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是末将等无能!辜负王爷重托!请王爷治罪!」

有了人带头,其他将领也纷纷跪倒一片,请罪之声此起彼伏。

萧绝冷冷地看着他们,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怒气未消。

但他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需要的是替罪羊和出气筒,而不是真的把所有这些将领都逼反。

「治罪?」他冷笑一声,「现在治你们的罪,谁去给本王把丢掉的城池抢回来?谁去把兀术那条疯狗的脑袋砍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声音恢复了那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的罪,先给本王记着!本王要你们用北狄人的血,用一场彻彻底底的大胜,来洗刷今天的耻辱!来赎罪!」

「抬起头来!」

众将依言抬头,脸上混杂着恐惧、屈辱和一丝被逼迫出来的凶悍。

萧绝的目光扫过他们,开始点名:

「张韬!」

「末将在!」一名身材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将领猛地应声。

「本王命你为前锋大将,率三万铁骑,即刻开拔!星夜兼程,直扑雍凉!你的任务只有一个,像一颗钉子一样,给本王死死钉在雍凉城外!兀术若敢攻城,就给本王狠狠地打!就算打到最后一人,也不准后退半步!」

「末将遵命!誓死守住雍凉!」张韬吼声如雷。

「周奕!」

「末将在!」另一员神色沉稳的将领出列。

「本王命你为左路军统帅,率五万人,沿河西进,切断兀术大军与北狄老巢之间的联络,给本王抄了他的后路!一粒粮食也不准运过去!」

「得令!」

「赵猛!」

「末将在!」一个嗓门洪亮的壮汉出列。

「右路军五万归你!给本王从侧翼骚扰,断其粮道,袭其营寨,我要兀术寝食难安!」

「王爷放心!末将定然搅得他鸡犬不宁!」

一道道命令清晰地下达,一个个将领领命而去。萧绝的思维依旧缜密冷酷,仿佛昨日的吐血暴怒只是一场幻影。他迅速重新部署了兵力,试图挽回败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一位中年文官身上——兵部侍郎,刘文正。

「刘侍郎。」

「下官在。」刘文正心中一紧,连忙上前。李尚书称病,他现在是兵部实际的主事人。

「本王离京期间,京?防务,由你暂代统筹。一应军情急报,直接送往北疆大营。若有延误……」萧绝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你知道后果。」

刘文正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深知这既是机遇,更是巨大的危险,连忙躬身:「下官必定竭尽全力,不负王爷重托!」

「最好如此。」萧绝淡淡一句,不再看他。

点将完毕,众将领命而去,迅速集结部队,整个大营如同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轰然运转起来。

萧绝独自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方烟尘滚滚、人马嘶鸣的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冰冷的甲胄之下,那颗因为急怒攻心和阴毒反噬而隐隐作痛的心脏,还在怎样地剧烈跳动。

还有那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理智的念头——那个女人,到底藏在哪儿?

他几乎可以肯定,她就在京城。甚至可能就在某个他意想不到的、离他很近的地方。

这种失控的、被窥视的感觉,比北狄十万大军压境,更让他焦躁暴怒。

「王爷,」孙先生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低声道,「搜捕……还在继续,但目前……尚无重大进展。您看是否要调整策略?或者……悬赏?」

萧绝眼中寒光一闪:「悬赏?告诉所有人,本王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现在要靠着悬赏才能把她找出来?」

孙先生立刻低头:「属下失言!」

萧绝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她受了重伤,必然需要医治。给本王盯死京城内外所有药铺、医馆、乃至走方郎中!尤其是擅长治疗刀剑外伤和疑难杂症的!但凡有可疑者,或大量购买金疮药、参茸等物的,一律给本王抓起来严加审问!」

「是!」孙先生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思路。

「还有,」萧绝补充道,声音压低,带着一丝阴鸷,「给本王查定北侯府。」

孙先生猛地一愣:「定北侯府?王爷是怀疑……?可世子重伤垂危,侯夫人悲痛欲绝,似乎并无异常……」他想起昨日在侯府见到的情形。

「本王不想听‘似乎’。」萧绝冷冷打断他,「查。暗中查。看看他们府上最近有没有请过外面的大夫,有没有偷偷购置什么特别的药材,有没有生面孔进出。记住,要绝对隐秘,若是打草惊蛇……」

他没有说下去,但孙先生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风险。

定北侯虽远在边关,但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若无确凿证据动了他的家眷,后果不堪设想。

「属下明白!定会做得滴水不漏!」孙先生郑重道。

萧绝挥了挥手,孙先生躬身退下。

高台上,再次只剩下萧绝一人。

寒风卷起他的披风,猎猎作响。

他极目远眺,视线越过繁忙的军营,投向那座巍峨又压抑的京城。

冷焰,就像一根扎在他肉里的毒刺,一根卡在他喉咙里的硬骨。

不拔出来,不碾碎她,他寝食难安。

「无论你躲在哪里,」他低声自语,声音湮灭在风里,「本王都会把你揪出来。」

---

定北侯府,西院暖阁。

药味比昨日更加浓郁。

冷焰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是那种死寂的苍白,反而泛起一种不正常的潮红。细密的汗珠不断从她的额角、鼻尖渗出,将她额前的碎发打得湿透。

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头在枕上无意识地来回摆动,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跑……快跑……」

「……火……好大的火……」

「……阿母……别怕……焰儿保护你……」

「……痛……好痛……」

侯夫人坐在床边的绣墩上,亲自拿着湿帕子,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额头的汗水。陈老先生刚刚又来施过一次针,脸色却比昨日更加凝重。

「陈老先生,她这高热……」侯夫人担忧地低声问道。

「夫人,」陈老先生叹了口气,「这位姑娘体内的阴寒之毒,已被重伤引动,如今邪毒与瘀血交织,郁而化热,故而高烧不退。此乃险兆,若高热持续不退,恐烧灼五脏,损伤神智,甚至……」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侯夫人已经明白。

她看着冷焰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痛苦挣扎的模样,看着她身上层层包裹却仍渗出血丝的绷带,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女子,究竟背负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又有着怎样坚韧的意志,才能做出那般惊天动地的事情,又能在这般致命的伤势下苦苦支撑?

「无论如何,请先生务必救她。」侯夫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夫自当尽力。」陈老先生沉吟道,「只是……姑娘伤势过重,寻常汤药恐难见速效。若能有一株老山参,最好是百年以上的,取其最精华的参须部分吊命,再佐以老夫的金针渡穴,或能增加一两分把握。」

「百年老山参?」侯夫人微微蹙眉。这等药材极为珍贵,侯府库房里倒是有一株,是当年侯爷立下大功时先帝所赐,一直珍藏着以备不时之需。但如今侯爷远在边关,世子「重伤」需要名贵药材吊命的消息已经传开,若此时动用……

但她只犹豫了一瞬,便立刻对身后的心腹嬷嬷道:「去,开我的私库,将那只紫檀木盒里的老参取来,交给陈老先生。」

嬷嬷脸色微变,欲言又止:「夫人,那是侯爷……」

「快去!」侯夫人语气微沉。

「是!」嬷嬷不敢再多言,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陈老先生也有些动容:「夫人,这……」

「药再好,也是给人用的。」侯夫人淡淡道,「若能救回一条性命,值得。」

就在这时,床上冷焰的呓语陡然变得清晰急促起来,带着极大的惊恐和绝望:

「……不要!不要过来!」

「……地图……假的……是假的……」

「……萧绝……你找不到……永远找不到……」

听到「萧绝」两个字,侯夫人和陈老先生的脸色都是一变!

侯夫人立刻对陈老先生道:「先生,今日之事,以及她所说的一切,绝不可对外泄露半分。」

陈老先生行医多年,深知高门大户秘辛之多,立刻郑重颔首:「夫人放心,老夫自有分寸,今日之事,出得此门,绝不入第六耳。」

很快,嬷嬷取来了一个长长的紫檀木盒。侯夫人亲自打开,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缎,躺着一株形态酷似人形、须根纤长密集的老山参,药香扑鼻。

陈老先生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果然是极品!有此物相助,把握便大了几分!」他小心地剪下几根最纤细的参须,交给助手去立刻煎煮参汤,又将其余部分妥善收好。

参汤很快被送来,侯夫人亲自小心翼翼地将冷焰扶起一点,陈老先生用特制的细长银勺,一点点地将参汤喂进她的嘴里。

或许是参汤起了作用,或许是金针渡穴的效果,冷焰的高热似乎稍微退下去一点,挣扎也变得微弱了些,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似乎平稳了一些。

侯夫人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以及管事刻意提高的、带着一丝紧张的声音:「夫人正在佛堂为世子祈福,吩咐了不见外客,还请孙先生见谅……」

孙先生?萧绝麾下的首席幕僚?

侯夫人的心猛地一提!他怎么来了?是例行探病,还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她立刻对陈老先生使了个眼色,陈老先生会意,连忙将药箱收起,做出刚刚诊治完毕的样子。

侯夫人则快速整理了一下衣襟和发髻,脸上瞬间又挂上了那副悲戚欲绝、强打精神的模样,对嬷嬷低声道:「请孙先生去花厅稍候,我这就过去。」

她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床上似乎暂时安稳下来的冷焰,眼神复杂。

风暴,果然还是刮进来了。

---

定北侯府花厅。

孙先生端着茶盏,却并未饮用,只是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厅内的布置,以及侍立一旁、低眉顺眼的仆役。

侯夫人很快便来了,依旧是一身素缟,眼眶红肿,被嬷嬷搀扶着,每一步都显得虚弱无力。

「孙先生大驾光临,可是王爷有何吩咐?」侯夫人声音沙哑地问道,微微福了一礼。

孙先生连忙放下茶盏起身还礼:「夫人节哀,万万保重身体。王爷今日忙于军务,实在抽不开身,特命在下前来探望世子病情,看看府上可有需要帮忙之处。」他话说得极为客气周到,目光却仔细地观察着侯夫人的神色。

侯夫人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哀声道:「有劳王爷和先生挂心了。珩儿他……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汤药难进,陈老先生已是尽力……只能看天意了……」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

「吉人自有天相,世子定然能逢凶化吉。」孙先生安慰了一句,话锋似随意一转,「听闻夫人请了陈老先生过府?陈老医术精湛,尤其擅长内科疑难杂症,有他老人家在,想必世子情况定能稳定。」

侯夫人心中冷笑,果然是为了探查虚实而来。她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悲伤模样:「是啊,幸亏陈老先生肯来……否则,我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不知……世子除了坠马之伤,可还有其它不适?王爷甚是关切,嘱咐在下定要问仔细些。」孙先生看似关切地问道,「例如,是否受过风寒?或是旧疾复发?也好让太医们斟酌用药。」

这话问得极其刁钻!既打探了世子具体伤势,又暗藏机锋——是否受过风寒?是否旧疾?都是在旁敲侧击,世子重伤是否另有隐情?是否与某些「来历不明」的伤病有关?

侯夫人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哀切摇头:「就是摔得太重了……内里伤得一塌糊涂……若只是寻常风寒旧疾,倒还好了……」她恰到好处地又拿起帕子捂住了嘴,仿佛难过地说不下去。

孙先生仔细观察,并未发现明显破绽。侯夫人的悲痛不似作伪,对答也毫无漏洞。他沉吟片刻,又道:「王爷离京在即,心系世子安危,特意吩咐,若府上需要什么珍稀药材,尽管开口,王府库藏或许有之。」

「离京?」侯夫人适时地露出惊讶和担忧的表情,「王爷要亲征?这……北疆局势竟已危急至此了吗?」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

孙先生叹了口气:「是啊,叛军猖獗,王爷不得不亲自前去坐镇。故此,在离京前,特意让在下来看看府上有何需要。」他再次将话题拉了回来,显然不得到一点关于药材的信息不肯罢休。

侯夫人心中飞速权衡。萧绝生性多疑,若一味拒绝,反而更惹怀疑。不如……

她叹了口气,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感激:「王爷隆恩,臣妇感激不尽……说起来,珩儿如今这般光景,寻常药材确实难以维系,正需一味老参吊命。府中原有一株百年老参,只是年份久远,不知药力还剩几分……若是王爷库中另有更好的,臣妇……臣妇就厚颜恳请王爷赐药了……」她说着,又要垂泪。

这话半真半假。侯府有老参是真,她动用私库给冷焰用了也是真。但此刻说出来,反而显得坦荡——我家确实需要好参,王爷你若真有,那就拿来啊。

孙先生目光微闪。侯夫人这个反应,合情合理。世子重伤垂危,需要老参吊命,再正常不过。

「原来如此。夫人放心,回府后在下立刻去查,若有所得,定第一时间送来府上。」孙先生拱手道,似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态度更加缓和了些。

又寒暄了几句,孙先生便起身告辞。

侯夫人亲自将他送至花厅门口,看着他背影消失,脸上那副悲戚柔弱的表情才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冰冷的凝重。

「嬷嬷,」她低声吩咐身边的心腹,「去告诉陈老先生,近日若非必要,暂时不要再过府了。府内一应用药,都通过可靠之人,从外面不同的药铺零星购入,绝不可引人注意。」

「是,夫人。」

侯夫人转身,望向西院暖阁的方向。

萧绝的触角,已经开始试探了。

这场危险的游戏,每一步都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而那个引来风暴的核心,此刻正躺在她家的暖阁里,生死未卜。

---

摄政王府书房。

孙先生将自己前往定北侯府的经过,详细禀报给了萧绝。

「……依属下观察,侯夫人的悲痛不似作伪,世子重伤应是无误。她提及需要百年老参吊命,神情坦然,并未推拒王爷的好意,看来府中确实急需此物。」孙先生总结道。

萧绝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百年老参……」他重复了一遍,眼中闪过一丝疑窦,「定北侯府,连一株像样的老参都拿不出来了?」

「侯夫人说府中原有一株,只是年份久远,恐药力不足。」孙先生回道,「属下已答应回府核查库藏。」

萧绝沉默了片刻。

定北侯府的反应,听起来合情合理,找不到任何明显的错处。

但他心中的那点疑虑,却并未完全打消。

那个女人太狡猾,太会利用人心和局势。而定北侯府……赵珩那个小子,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重伤?真的只是意外?

「王爷,」孙先生见萧绝不语,小心问道,「那老参……」

「给。」萧绝冷冷道,「挑一株好的,给他们送去。再派两个‘得力’的太医,随参一同过去,‘协助’陈老先生为世子诊治。告诉太医,给本王‘仔细’看看世子的伤。」

孙先生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萧绝的用意——送参是假,借机安插眼线、亲自确认世子伤势是真!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萧绝叫住他,「搜捕不能停。告诉下面的人,就算把京城翻个底朝天,也要继续搜!尤其是那些阴暗的、肮脏的、见不得光的地方!」

「是!」

孙先生退下后,萧绝走到窗边。

亲征在即,他必须离开京城这个漩涡中心,去应对北疆更大的风暴。

但京城里,藏着的那根毒刺,却让他如鲠在喉,无法安心。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她就在这里。在某处,看着他焦头烂额,看着他被迫离开。

这种被动的感觉,让他极端不爽。

「冷焰,」他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声音低哑,「别高兴得太早。」

「等本王收拾了北边的烂摊子,回来再慢慢跟你算总账。」

「到时候,你会发现,落在本王手里,比落在阎王爷手里……惨得多。」

他转身,抓起桌上的帅盔,大步向外走去。

玄甲寒光,猩红披风在身后卷起凌厉的弧度。

点将台下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萧绝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巍峨又压抑的皇城。

然后,猛地一挥手。

「出发!」

铁流滚滚,向着北疆烽火狼烟之地,汹涌而去。

而在他身后,京城看似恢复平静的水面下,因为他离开前埋下的钉子,以及那个藏在定北侯府深处的秘密,暗流愈发汹涌。

暖阁内,参汤的药力似乎终于起了作用,冷焰的高热渐渐退去,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或许是身体正在拼命自我修复的睡眠之中。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在梦中,依旧紧紧握着什么。

或许是一片染血的碎瓷。

或许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第72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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