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真不想渡劫啊 第37章 残垣断壁，薪火微芒

岩缝外，那密密麻麻的惨绿色光点如同鬼魅般无声逼近，带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那不是大型海兽，而是某种群居的、更加诡异难缠的东西。

“是‘蚀魂水母’！”李狗蛋强忍剧痛，压低声音，语气凝重，“这东西个体不强，但成群结队，触须带有麻痹神魂的剧毒，非常难缠！我们现在这状态，一旦被围住就完了！”

王铁柱头皮发麻，握紧了拳头，却感到一阵无力。他体力透支，灵力枯竭，李狗蛋重伤无法动用力量，苏清月昏迷，二哈也伤痕累累……这根本是死局！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苏清月，长长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勾动了李狗蛋的衣角。

“清月？”李狗蛋立刻察觉到，俯身轻声呼唤。

苏清月并未完全清醒，似乎处于一种深度的冥想或自我保护状态。但她的眉心处，一点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光华悄然亮起，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至阴至柔、宁静心神的力量。那是癸水之力的本能反应，在她神魂极度虚弱时，自行护主。

这微弱的癸水气息，对于依靠感知生灵神魂波动狩猎的蚀魂水母来说，却像是黑暗中突然出现的一盏明灯，但又带着一种让它们本能感到不适的“洁净”意味。逼近的绿色光点群出现了一丝迟疑和骚动，前进的速度明显放缓，甚至在原地徘徊起来。

“有用！”王铁柱又惊又喜。

“别出声！清月的气息很弱，撑不了多久！”李狗蛋低喝，同时心中念头飞转。癸水之力能暂时干扰这些鬼东西，但绝非长久之计。必须趁这个机会突围！可往哪里突？深海漆黑一片，盲目乱闯死路一条。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徘徊的绿色光点，突然，他发现这些光点的分布并非均匀一片，在它们的侧后方，有一片区域的光点格外稀疏，甚至隐约能看到更远处一些缓慢游动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灯笼鱼群。

“那边！”李狗蛋当机立断，指着那个方向，“水母群在躲避那片区域，要么有天敌，要么有让它们厌恶的环境！那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铁柱，准备好，等我信号，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

王铁柱重重一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残余的气血之力运转到双腿。二哈也挣扎着站起，龇牙咧嘴，蓄势待发。

李狗蛋紧紧盯着苏清月眉心的蓝光，那光芒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就在蓝光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他低吼一声：“走！”

王铁柱如同出膛的炮弹，一手夹着苏清月，一手搀着李狗蛋，朝着那片光点稀疏的区域猛冲过去！二哈低吼着紧随其后！

蚀魂水母群果然出现了瞬间的混乱，但随即，如同被激怒的蜂群，无数条半透明的、带着惨绿荧光的触须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刺骨的阴寒伴随着神魂层面的麻痹感瞬间袭来！

“滚开！”王铁柱怒吼，没有灵力，他只能凭借蛮横的**和意志硬闯！触须缠绕在他的手臂、腿脚上，立刻传来针刺般的剧痛和麻木感，但他不管不顾，如同疯牛般向前猛冲，所过之处，硬生生扯断了无数触须，粘稠的毒液溅射开来。

二哈更是凶狠，它张开大嘴，不再动用吞噬神通（也无力动用），而是纯粹用利齿撕咬，用爪子拍击，将靠近的水母撕碎，但它身上也瞬间增添了更多伤口，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李狗蛋被王铁柱拖着，咬紧牙关，努力维持一丝清醒，抵抗着神魂的麻痹。他死死盯着前方，那片区域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那里似乎有一片散发着淡淡硫磺味的海底热泉出口，不断有浑浊的热流涌出，周围生长着一些颜色艳丽、形状古怪的珊瑚。蚀魂水母果然对这里的环境十分厌恶，不敢过于靠近。

“快！就到了！”李狗蛋给王铁柱打气。

就在他们即将冲入热泉区域的刹那，一只体型明显大上一圈、通体幽蓝的蚀魂水母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王铁柱的正面，数十条粗壮的触须如同毒蛇般绞杀而来，直取他的头颅！

王铁柱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缠个正着！

千钧一发之际，被王铁柱夹在腋下的苏清月，似乎感应到了极致的危险，眉心那点即将熄灭的蓝光猛地爆发出最后一道清辉！一道微弱的癸水屏障瞬间出现在王铁柱面前！

噗！

水母王的触须狠狠撞在屏障上，屏障应声而碎，但也抵消了大部分力量。残余的触须抽打在王铁柱胸口，让他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但冲锋的势头未减，借着这股力量，三人一狗终于踉跄着冲进了那片弥漫着硫磺味的热泉区！

一进入这片区域，那些追来的蚀魂水母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在边缘焦躁地舞动触须，却不敢越雷池一步，最终不甘地缓缓退入了黑暗之中。

“安全了……”王铁柱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将李狗蛋和苏清月放下，自己则趴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声都仿佛要咳出肺叶。

二哈也瘫在一旁，舌头耷拉在外面，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李狗蛋靠在一块温热的岩石上，看着外面重新被黑暗吞噬的海水，心有余悸。他检查了一下苏清月，她眉心的蓝光彻底隐去，气息虽然微弱但平稳，似乎刚才那一下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又陷入了更深沉的睡眠。王铁柱虽然看起来凄惨，但多是皮肉伤和脱力，休养一下应该能恢复。

绝境之中，总算又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在这片海底热泉区躲藏了不知多久。这里环境恶劣，硫磺味刺鼻，水温偏高，但至少没有其他海兽敢靠近。王铁柱凭借厨子的本能，找到一些耐高温的贝类和藻类，勉强果腹。李狗蛋则利用这难得的安宁，全力催动体内残存的一丝生机，配合热泉的环境，缓慢修复着受损的经脉，虽然三烬之力依旧沉寂，但肉身的状态在一点点好转。

最让人惊喜的是苏清月。在癸水之力被动护主、又耗尽之后，她破碎的丹田似乎被那极致的阴柔力量刺激，产生了一丝微乎其微的活性，虽然远谈不上修复，但至少稳住了恶化的趋势，她的脸色也红润了一丝。

直到某一天，一直负责警戒的二哈突然竖起耳朵，兴奋地低呜起来，用鼻子指向某个方向。李狗蛋和王铁柱凝神感应，终于察觉到一股微弱但持续的海流，正从热泉区的一侧流过，带来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大陆的方向！是夹杂着泥土和植被气息的海风，虽然被海水稀释了无数倍，但对于在深海绝境中挣扎许久的他们来说，无异于指路明灯！

“是洋流！通往大陆的洋流！”李狗蛋眼中爆发出精光，“顺着这股洋流，我们就能回去！”

没有犹豫，休整了数日、恢复了一些体力的王铁柱，再次肩负起“运输大队长”的职责，带着李狗蛋和苏清月，招呼上二哈，义无反顾地投入了那股方向明确的洋流之中。

洋流的力量推着他们前行，节省了大量体力。但归途并非一帆风顺。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强大的海兽气息，如同惊弓之鸟。途中甚至远远看到了悬浮于海水中、散发着灵光波动的巨大符文——那是巡天监布下的警戒法阵！幸好他们身处深海洋流之中，气息被完美掩盖，又有苏清月昏迷中无意识散发的、与海水近乎一体的癸水气息干扰，才有惊无险地穿了过去。

历经波折，当眼前的海水逐渐从深蓝变为湛蓝，再变为浅蓝，当微弱的天光终于从上方透下时，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

王铁柱奋力向上游去，哗啦一声，冲破了海面！

久违的阳光（虽然被薄云遮挡）洒在脸上，带着咸腥但却充满生机的海风涌入鼻腔，脚下是实实在在的沙滩……他们回来了！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天元大陆！

然而，这份重归故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品味，就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击碎。

他们登陆的地方，是一片荒芜的海岸，远处依稀可见曾是逆天盟势力范围的陨仙山脉的轮廓。但此刻，那连绵的山脉，不再是记忆中的苍翠险峻，而是……一片焦黑！

巨大的山峰被拦腰斩断，山谷被填平，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壁残垣，烧焦的树木，碎裂的巨石，以及干涸发黑、大片大片泼洒在地面的可疑污渍……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焦糊味和死寂的气息。

曾经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逆天盟总部所在，如今已化为一片死地，连鸟兽虫鸣都听不到一声。

王铁柱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这个憨厚的汉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二哈发出低沉的、悲伤的呜咽，用鼻子轻轻蹭着脚下焦黑的土地。

李狗蛋缓缓放下依旧昏迷的苏清月，独自一人，一步步走向那片废墟。他的脚步很慢，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走过曾经欢声笑语的演武场，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焦糊的深坑；他走过曾经藏书万卷的经阁，如今只有几根歪斜的、烧成木炭的柱子；他走过曾经兄弟们把酒言欢的聚义厅……那里，什么也没有了，只有一个仿佛被巨掌拍平的、光滑如镜的可怕凹陷。

他蹲下身，从灰烬中捡起半块焦黑的令牌，上面隐约可见一个“逆”字。指尖摩挲着那冰冷的刻痕，他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

只有一种冰冷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死寂，在他眼中蔓延。那是一种极致的愤怒和悲伤被压缩到极点后，呈现出的可怕平静。

海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烬，打着旋儿飞向空中，如同无数亡者在无声哭诉。

李狗蛋缓缓抬起头，望向大陆深处，望向那苍穹之顶，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那双冷漠俯视众生的“天眼”。

他轻轻掂了掂手中那半块令牌，然后，紧紧攥住，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发白。

一股微弱却无比坚韧的波动，从他几乎枯竭的丹田深处，那沉寂的三烬本源中，极其艰难地、一丝丝地渗透出来。那不是力量，而是一种……意志。

复仇的意志。

重燃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