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真不想渡劫啊 第114章 对岸小镇，百罪集

骨船无声地撞上对岸粗糙湿滑的礁石，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那摆渡老叟甚至没有开口，只是用那根黝黑竹篙轻轻一点岸边，示意目的地已到。其态度之冷漠，仿佛方才河心共抗水妖的短暂联手从未发生。

李玄真率先起身，脚步轻点，踏上坚实却泥泞的河岸土地。王铁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船，双脚踩实后，立刻弯腰干呕了几声，脸色依旧惨白，显然黑水河的经历让他心有余悸。二哈敏捷地跃下，立刻剧烈地抖动全身，仿佛要甩掉沾染上的河水腥气，随即警惕地环顾四周，鼻子不断耸动。大黑则低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沉重地踏上岸边，引得地面微微一震，它回头瞥了一眼那墨绿色的湍流和船上如同雕像的老叟，熊眼中闪过一丝忌惮，随即用力晃了晃脑袋，似乎也想把那段不愉快的记忆甩出去。

众人回头望去，来路已被浓郁的瘴气和奔腾的河水彻底隔断，那艘惨白的骨船以及船上阴森的老叟，也如同幻影般悄然隐没于雾气之中，消失不见。仿佛那黑水河是一场噩梦的界限，跨过之后，便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比河对岸友善多少。

首先涌入鼻腔的，是远比黑水河畔更加复杂、也更加令人作呕的气味。潮湿的泥土味、植物腐烂的酸臭、某种劣质烟草的呛人气味、未经处理的排泄物臊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许多难以名状的古怪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污浊气息，扑面而来，令人窒息。

抬眼望去，所谓的“百罪集”，与其说是一个小镇，不如说是一个巨大而混乱的临时营地。根本没有像样的城墙或栅栏，只有一些歪歪扭扭、用粗木、兽皮、破烂帆布甚至不知名兽骨胡乱搭建起来的窝棚和简陋房屋，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中间留出几条狭窄、泥泞不堪、堆满垃圾的小道。

声音更是嘈杂鼎沸。粗野的叫骂声、尖锐的争吵声、肆无忌惮的狂笑声、某种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以及隐约传来的、像是痛苦呻吟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噪音。

而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那些投注过来的目光。

就在李玄真一行人踏上岸边的瞬间，仿佛黑暗中的秃鹫闻到了新鲜血肉的气息，无数道视线从那些窝棚的阴影里、从肮脏的道路旁、从远处稍高一点的土坡上，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这些目光中，有**裸的、毫不掩饰的贪婪，如同打量肥羊般扫视着他们（尤其是体型庞大、妖气沛然的大黑）；有带着审视与估量的警惕，判断着新来者的实力和威胁；有纯粹的好奇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更有一些目光阴冷如毒蛇，充满了恶意与不怀好意，在他们身上逡巡，仿佛在寻找着可趁之机。

这些目光的主人也是形形色色，奇形怪状。有衣衫褴褛、面色凶悍的修士（道修、魔修难以分辨），有身上带着明显妖族特征的半妖或妖修，有体格异常魁梧、背负巨斧的壮汉，有笼罩在宽大黑袍中、气息诡异的家伙，甚至还有一些一看就非善类、眼神麻木冰冷的凡人亡命徒……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无一例外的是，他们身上都带着或多或少的血腥气和一种长期在危险边缘挣扎所形成的戾气。

大黑显然极其不喜欢这种被众多恶意目光注视的感觉，它发出一声低沉而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三阶巅峰妖兽的凶悍气息毫不收敛地扩散开来，如同在浑浊的水塘里投下一块巨石。

效果立竿见影。

近处一些窝棚里原本肆无忌惮的目光瞬间收敛了许多，一些修为明显较低的家伙更是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躲入更深的阴影之中。贪婪和恶意并未消失，只是被更强的力量暂时压制，变得更加隐蔽和谨慎。

但也有一些目光，在大黑散发气息后，反而变得更加锐利和感兴趣，似乎评估着这头妖熊的价值。

“都打起精神！”李玄真低声喝道，声音沉稳，传入略显紧张的王铁柱和龇牙低吠的二哈耳中，“这地方比黑水城还乱！眼睛都放亮些，铁柱，跟紧我。二哈，注意异常。”

他表面上神色平静，实则神识早已如同蛛网般铺散开来，高度戒备着周围的一切。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这看似混乱无序的小镇里，隐藏着不少强大的气息，筑基后期比比皆是，甚至有好几道金丹期的波动隐晦地存在于不同方向。这里根本没有规则，或者说，唯一的规则就是实力和狠辣。

他没有立刻深入那如同迷宫般肮脏狭窄的小道，而是先站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将岸边这片相对开阔地带的情况尽收眼底。

靠近河岸的地方，同样有一些简陋的摊位，但卖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甚至可以说是骇人。有的摊位上摆放着还带着血丝的妖兽材料，有的则是各种颜色诡异、气味刺鼻的药草或粉末，有的甚至公然出售着一些明显沾染血污的残破法器、骨器，甚至有几个笼子里关着奄奄一息、眼神绝望的人形生物或是奇异小妖……

在这里交易的人，也大多神色匆匆，交易过程简短而警惕，往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便迅速离开，尽量避免过多的接触和停留。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和压抑，仿佛一点小小的火星就能引爆整个火药桶。

“狗蛋哥……”王铁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往李玄真身边靠了靠，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藏着药粉的袋子。这地方的混乱和邪恶气息，远超他的想象。

“慌什么。”李玄真语气平淡，“既来之则安之。咱们是来打听消息和补充物资的，不是来打架的——当然，如果有人非要找不自在，咱们也不介意活动活动筋骨。”

他的话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王铁柱稍稍定神。大黑也似乎感受到李玄真的镇定，低吼声平息下来，但那双熊眼依旧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四周，任何带有明显恶意的目光都会迎来它更加凶悍的瞪视。

李玄真迈开步子，选择了其中一条看起来稍宽一些、似乎通往小镇内部的主道走去。他步伐沉稳，周身气息含而不露，既没有刻意张扬金丹期的修为，也没有丝毫怯懦退缩之意。大黑紧随其后，如同移动的堡垒，王铁柱和二哈一左一右跟在两侧。

他们的移动，仿佛在浑浊的水中划开了一道涟漪。所过之处，前方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一条道路，各种目光依旧黏在他们身上，窃窃私语声在阴影中流淌。

“啧，新来的肥羊？还带着一头三阶妖熊坐骑，挺阔气啊……”

“那头熊不错，妖气纯正，要是弄到手……”

“小心点，那领头的年轻人气息有点古怪，看不透深浅…”

“怕什么，到了百罪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说不定今晚就有人动手试试成色…”

“那条狗看起来也挺灵性…”

“后面那个背锅的小子修为最低，像个软柿子…”

这些低语如同阴沟里的流水，肮脏而冰冷。

李玄真充耳不闻，目光平静地扫过道路两旁那些更加密集、也更加光怪陆离的窝棚和摊位。他看到有人当众擦拭着带血的刀剑，有人围着一个破旧的轮盘进行着狂热的赌博，有人将一些不明的肉块挂在架子上熏烤，气味诡异……这里简直就是藏污纳垢之所，罪恶滋生之地，没有任何道德和律法的约束，只有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他的目标很明确：先找到能打探消息的地方，最好是酒馆或者茶馆（如果这种地方有的话）；然后尽快换购一些北上戈壁必需的物资，特别是抗煞的物品和更详细的地图；最后，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度过今晚，明天一早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百罪集，这座伫立在黑水河北岸、葬神戈壁边缘的混乱小镇，用它特有的方式，给了李玄真一行人一个无比“深刻”的下马威。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谨慎应对。而他们这支奇特的组合，也已然成为了无数暗中窥视者眼中的焦点，风暴似乎正在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