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道真不想渡劫啊 第71章 暗香浮动引蛇踪

丹堂外院，管事孙德海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陈年药香与阴谋算计的沉闷气息。孙德海端坐在紫檀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毒蛇潜伏在草丛中吐信的节奏。他面前，恭敬地站着那个从黑市归来的低阶弟子，以及另一个负责管理“福地”附近废弃药渣倾倒事务的杂役弟子。

“查清楚了？”孙德海眼皮微抬，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负责药渣的杂役弟子连忙躬身，递上一份薄薄的记录册：“回管事，都查清楚了。最近一个月，‘福地’石屋方向倾倒的废弃药渣，确实有些异常。以往多是些炼制‘凝气丹’、‘辟谷丹’失败的黑糊渣子，气味刺鼻难闻。但最近几次，混杂了不少炼制‘回气丹’失败后产生的青灰色药泥，虽然也带着焦糊味，但仔细闻，能嗅到一丝极淡的‘回春草’和‘聚灵花’的残香，而且……似乎被刻意筛选过，颗粒比往常要细碎均匀些。”

孙德海眼中精光一闪：“哦？‘回气丹’的废渣？还特意筛过？”他接过记录册，指尖划过上面的日期和倾倒地点标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有人想废物利用啊……说说，负责倾倒药渣的是谁？”

“是……是那个叫王铁柱的试药童子。”杂役弟子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力气大，每次都是他推着板车去废料坑。”

“王铁柱……”孙德海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转向黑市弟子，“你上次说，那‘富贵牌仙丹’里，有一种丹药卖相碧绿温润，带着微弱灵力波动？”

“对对对！”黑市弟子连忙点头，“就是那‘九转金丹’！看着就跟……就跟下品回气丹有点像！但比咱们丹堂的下品回气丹可好看太多了！流光溢彩的！”

“哼，下品回气丹，杂质颇多，色泽晦暗，丹形也难以保证浑圆。”孙德海嗤笑一声，“能将其废渣重新塑形，还弄得如此卖相……这手艺，倒是不俗。看来，石屋里不止一个‘人才’。”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刀：“那个李狗蛋呢？他最近在做什么？”

“回管事，”杂役弟子回道，“李狗蛋最近似乎挺‘安分’，除了去器堂那边闹了一通被罚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待在石屋附近。不过……有弟子曾远远看到，他似乎在‘斑斓沼泽’深处活动，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斑斓沼泽？”孙德海眉头微皱，那个地方毒瘴弥漫，废弃丹药堆积，危险重重，“他去那里做什么？找死么？”

“还有那个苏清月，”黑市弟子补充道，“就是那个半死不活的女的，听说以前是内门弟子，后来中毒废了被扔到‘福地’等死。她好像一直待在石屋里，很少露面。”

“苏清月……”孙德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原来是她。我道是谁有这本事，能将废渣重塑成丹，还弄出丹纹幻象……此女未废之前，在丹道一途上，似乎颇有天赋。可惜了。”

他心中豁然开朗。瓶子是丹堂废弃库房的，药渣是“福地”倾倒的，重塑丹药的手艺来自曾经的丹道天才苏清月，包装设计和黑市销售则由那个滑头李狗蛋负责，再加上一个力气大负责搬运的王铁柱……一条清晰的链条在他脑中形成。

“好一个‘富贵牌’！好一个无本万利的买卖！”孙德海猛地一拍桌子，脸上却不见怒色，反而露出一丝贪婪的笑意，“利用我丹堂的废弃资源，打着上古仙丹的名头招摇撞骗，日进斗金！这胆子，这心思，当真是……妙啊！”

他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山羊胡一翘一翘：“此事，必须禀报吴长老！这已不仅仅是几个试药童子胡闹的问题，而是公然窃取丹堂资源，败坏丹堂声誉！更重要的是……”他眼中寒光一闪，“这泼天的财富，岂能落入几个将死之人手中？”

他立刻挥毫，在一枚玉简中刻下调查所得，重点强调了废弃药渣、废弃瓶子、苏清月的手艺以及“富贵牌”在黑市的火爆和巨额收益。最后，他恭敬地将玉简交给黑市弟子：“速去呈交吴长老！记住，要突出此事的恶劣影响和……潜在收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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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石屋，气氛不复前几日的轻松。

王铁柱采购归来，脸上带着一丝后怕：“狗蛋哥，清月姐，今天集市上感觉有点不对劲。俺去买肉的时候，那卖肉的张屠户，平时都不拿正眼瞧俺，今天却拉着俺问东问西，问俺最近是不是发财了，气色这么好……还有两个丹堂的杂役弟子，在集市口晃悠，眼神老是往俺这边瞟。”

李狗蛋闻言，眼神一凝：“看来，蛇已经闻到味儿了。”他走到石屋门口，透过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翻涌的毒瘴，“柱子，你最近别去集市了。清月，搓丹的工具和剩下的半成品丹药，必须立刻处理掉！”

苏清月没有多言，立刻起身，动作麻利地将几个破瓦罐、几把简陋的骨刀（用于切割药泥）、以及一小包还没来得及裹上“碧霞衣”的药泥丸子收集起来。

“沉潭？”她看向李狗蛋，言简意赅。

“沉潭！”李狗蛋点头，“要快！柱子，你去把风！注意警戒！”

王铁柱立刻抄起门边一根粗木棍，紧张地守在门口。苏清月则抱着那些“罪证”，快步走向石屋后那散发着恶臭和斑斓毒气的深潭。她没有任何犹豫，将手中的东西用力抛向潭水中央。

噗通！噗通！

瓦罐、骨刀、药丸迅速被粘稠、色彩诡异的潭水吞没，冒了几个气泡，便彻底消失无踪。剧毒的潭水，是最好的销毁场。

就在这时，趴在李狗蛋脚边的二哈猛地抬起头，耳朵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狗眼警惕地盯着石屋外的某个方向，全身毛发微微炸起。

“有人来了！”李狗蛋心中一凛，低喝道，“柱子！回来！装作没事！”

王铁柱慌忙退回屋内，将木棍藏好，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他的紧张。苏清月也迅速退回角落，闭目调息，气息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李狗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疲惫中带着点麻木的试药童子标准表情，走到石屋中央那个破旧的药炉旁，假装在清理炉灰。

几乎就在他们刚刚伪装好的下一秒，石屋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粗暴地一脚踹开！

砰！

木屑纷飞。

刺眼的阳光（相对毒瘴区而言）涌入昏暗的石屋，映出门口几道身影。为首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硬，正是吴长老的心腹，赵四！他身后跟着四名气息剽悍的丹堂执法弟子，个个眼神锐利，如同鹰隼般扫视着屋内。

赵四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首先落在李狗蛋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厌恶。接着扫过紧张得额头冒汗的王铁柱，最后停留在角落里面色惨白、气息奄奄的苏清月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搜！”赵四没有任何废话，大手一挥，冷声下令。

四名执法弟子如狼似虎般冲进狭小的石屋，动作粗暴而高效。他们翻箱倒柜，掀开破草席，踢开角落的杂物，甚至连那个散发着馊味的泔水桶都没放过，用棍子搅了又搅。

李狗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脸上依旧保持着麻木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赵……赵师兄？这是做什么？我们……我们没犯什么事啊？”

赵四冷哼一声，根本不搭理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蛛丝马迹。

一名执法弟子掀开了李狗蛋睡觉的草堆，除了几根干草，一无所获。

另一名弟子检查了王铁柱的“厨房”角落，只有几个破碗和半袋发霉的糙米。

还有弟子仔细查看了苏清月栖身的角落，除了她身下那张破席子，空无一物。

“报告赵师兄！没有发现可疑丹药！”

“没有发现精美包装！”

“没有发现制丹工具！”

“灵石呢？有没有大量灵石？”赵四沉声问道。

“没有！只有……只有几块零碎的下品灵石，还有几十个铜板。”一名弟子从一个破瓦罐里倒出李狗蛋他们故意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合法”财产。

赵四的脸色阴沉下来。他得到的命令是搜查“富贵牌仙丹”的源头，重点是丹药、包装、工具和赃款。然而，这石屋里除了贫穷、破败和三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试药童子，什么都没有。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三人：李狗蛋一脸茫然和无辜（装的），王铁柱吓得快哭了（真的），苏清月则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半真半假）。

难道情报有误？孙德海那老小子耍我？赵四心中疑窦丛生，但吴长老的命令不容置疑。他冷着脸，走到李狗蛋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李狗蛋，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废弃药渣？或者……废弃的丹药瓶子？”

李狗蛋心中冷笑，脸上却更加惶恐：“药渣？瓶子？赵师兄，我们天天跟这些玩意儿打交道啊！倒药渣是柱子的活儿，那些废瓶子……不是都堆在废料坑里吗？我们哪敢乱动？吴长老会打死我们的！”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抬出了吴长老的名头。

赵四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但李狗蛋那副“老实巴交”又“胆小怕事”的模样，实在无懈可击。他又看向王铁柱：“王铁柱，你倒药渣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没有啊赵师兄！”王铁柱带着哭腔，“俺就是……就是把车推到坑边，哗啦倒下去……啥也没注意……”

赵四的目光最后落在苏清月身上，停留了片刻。苏清月似乎感应到他的注视，艰难地睁开眼，眼神空洞而麻木，随即又无力地闭上，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耗尽她最后的生机。

赵四眉头紧锁。一个废人，能做什么？难道真是孙德海弄错了？

“哼！”他最终冷哼一声，对着手下挥了挥手，“走！”

执法弟子们鱼贯而出。赵四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扫视了一圈石屋，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李狗蛋三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李狗蛋脸上，声音冰寒刺骨：

“李狗蛋，你们最好真的安分守己。吴长老让我带句话给你——‘莫要自误’！否则……‘福地’虽大，却未必能容得下你们！”

说完，他不再停留，带着人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翻腾的毒瘴之中。

直到脚步声彻底远去，王铁柱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苏清月也缓缓睁开眼，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疲惫和后怕。

李狗蛋走到门口，看着赵四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阴沉得可怕。他轻轻抚摸着二哈的狗头，二哈依旧警惕地盯着外面，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莫要自误……”李狗蛋低声重复着赵四带来的警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吴老狗……这是最后的通牒了。看来，咱们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石屋内，劫后余生的庆幸迅速被更沉重的阴霾取代。毒瘴在门外无声翻涌，如同吴长老那张隐藏在阴影中、随时可能露出獠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