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赣南 第50章 破晓

“**凼”深处，严寒与绝望如同无形的枷锁，紧紧缠绕着陈石头分队的每一个成员。食物彻底耗尽，最后一点草根树皮也已分食完毕。两名重伤员的状况持续恶化，在高烧和严寒的交替折磨下，生命之火如同风中之烛。电台依旧沉默，技术兵几乎将所有的备用零件都尝试了一遍，依旧无法建立连接。士气跌落谷底，就连最坚定的老兵眼中，也难免闪过一丝茫然。

陈石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血丝的腥甜。他清点了一下队伍仅剩的“资产”：人均不到五发步枪子弹，mp18的弹鼓也早已打空，成了烧火棍，刺刀和工兵铲是最后的依靠。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以及四周仿佛永远走不出的、被冰雪覆盖的扭曲林木，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负责在附近寻找出路的一名侦察兵连滚爬爬地冲回临时营地，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队……队长！有……有烟！远处有炊烟！”

仿佛一道闪电劈开了浓重的阴霾！所有还能动的人瞬间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向侦察兵指的方向望去。在凼外遥远的天际线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与灰白天空融为一体的淡灰色烟柱，袅袅升起！

“是人烟！肯定是山外的村子！”陈石头的心脏狂跳起来，绝处逢生的希望点燃了他眼中几乎熄灭的火焰，“快！收拾东西，向那个方向前进！注意警戒，可能是敌人的陷阱，也可能是我们的人！”

求生的本能赋予了队员们最后的力量。他们搀扶着伤员，拖着几乎冻僵的身体，朝着炊烟的方向艰难跋涉。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与死神赛跑。几个小时后，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凼”那令人窒息的范围，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有稀疏林木的山坡。而那缕炊烟，正从不远处一个山坳里升起。

陈石头命令队伍隐蔽，亲自带着两名侦察兵小心翼翼地向山坳摸去。靠近之后，他们听到了隐约的鸡鸣犬吠和人声——是一个小山村！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村口一棵大树上，悬挂着一个不起眼的、用枯草编织的奇特标记——那是“林字营”与外围秘密联络点约定的安全信号之一！

“是自己人！”陈石头几乎要喜极而泣。他留下人警戒，亲自进入村庄，很快与村里的秘密民兵队长接上了头。这个名为“白石洼”的村子，正是赵永贵近期发展的外围据点之一，位置偏僻，尚未引起敌人注意。

热汤、热饭、温暖的篝火……获救的队员们如同回到了人间。村里的郎中用土方为伤员处理了伤口，稳住了病情。最重要的是，村里有一台隐藏的、由小豆子小组改装过的简易矿石收音机，可以接收老鸦洞的广播信号。

陈石头立刻让技术兵尝试修复分队那台损坏的电台，利用从村里找到的些许替代材料。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抢修，在更换了几个关键元件后，电台的指示灯终于再次微弱地亮了起来！

“老鸦洞！老鸦洞！这里是利刃！这里是利刃！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陈石头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着话筒一遍遍呼叫。

老鸦洞内，林峰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合眼。陈石头分队失联，敌人的压迫日紧，根据地的物资日益匮乏，种种压力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和小豆子轮流守在电台前，监听者每一个微弱的信号，期盼着奇迹。

这天傍晚，当耳机中突然传来那熟悉而又久违的、带着强烈干扰杂音却依旧能分辨的呼号时，小豆子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激动得语无伦次：“峰哥！是……是石头队长！是利刃！他们……他们还活着！”

林峰一个箭步冲过去，抢过耳机和话筒，他的手因激动而微微发抖：“利刃！利刃！我是巢穴！我是巢穴！报告你们的情况！位置！”

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噪音的电波，带来了陈石头分队绝境逢生的消息和他们目前所在的大致位置。

“太好了！太好了！” 赵永贵闻讯赶来，听到消息，这个平时沉稳的政委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林峰迅速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庆祝的时候。“石头，听着，你们暂时留在白石洼休整，救治伤员，补充体力。但那里不安全，敌人迟早会搜到。我会立刻派出一支接应小队，携带药品和补给，与你们汇合。你们的任务，不是立刻回来，而是在外线伺机而动！”

他在地图上快速标出几个点：“根据我们最新监听的情报，敌人因为黑木崖事件和我们的反击，正在调整部署，其主力有向西北方向，也就是你们所在区域运动的迹象。‘钦差’可能想先肃清外围，再集中力量对付老鸦洞。你们汇合接应小队后，灵活机动，寻找敌人后勤线的漏洞，或者在其侧翼制造混乱，牵制其兵力！明白吗？”

“明白！峰哥！” 陈石头的声音虽然疲惫，却重新充满了力量，“保证完成任务！”

结束了与陈石头的通话，林峰长舒一口气，多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利刃未折，反而在绝境中磨砺得更加锋利，并且插入了敌人即将运动的方向，这无疑是一步活棋！

然而，还没等他和赵永贵细谈下一步计划，小豆子那边又收到了新的、来自苏澈的紧急加密电文。破译后的内容，让林峰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林兄，确悉，‘钦差’姓董，背景深厚，已获授权调动周边三县保安团及北边留守一部，总兵力逾千，配属山炮两门。其策乃‘堡垒推进，经济绞杀’，欲筑碉堡封锁通道，逐步蚕食，困死兄台。首批筑垒物资及工兵已自赣州启运，五日内可达瑞金。此乃关键，若使其碉堡线成，则兄等危矣。望兄果断处置。所需‘特殊建材’（指炸药和破坏工具），已备于老地方，可自取。勉之！”

千人！山炮！碉堡推进！

苏澈的情报证实了林峰最坏的猜想。敌人改变了战术，不再追求速战速决的围剿，而是要采用更毒辣、更难以破解的长期围困和堡垒封锁策略！

“绝不能让他们把碉堡修起来！” 林峰一拳砸在桌子上，眼中寒光四射，“这是生死存亡之战！”

他立刻召集所有核心骨干，传达了苏澈的情报和陈石头分队获救的消息。

“机会和危机同时来了。”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敌人的主力可能被石头他们吸引一部分，筑垒部队和物资是我们的首要目标！我们要在敌人的碉堡修起来之前，打掉它！”

一个大胆的、结合了内外线行动的作战计划，在林峰脑中迅速成形。他要利用陈石头分队在外线的牵制，集中老鸦洞主力，伏击敌人的筑垒物资运输队，彻底粉碎敌人的“堡垒推进”计划！

破晓的曙光已经显现，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往往伴随着最残酷的搏杀。决定“林字营”命运的一场关键战役，即将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