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赣南 第129章 淬火与代价

贺龙的决断，如同在沉寂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整个红二军团瞬间沸腾起来。绝望与压抑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生存下去，冲出去，成了所有人心中唯一的信念。

战略转移的方针已定，但具体的准备工作，千头万绪，困难如山。首要的，就是物资。没有起码的粮食和弹药，穿越百里荒乃至进行更长距离的转移，无异于集体自杀。

“老总，林部长，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三样：粮食、盐、弹药。”周安民拿着初步统计的清单，眉头拧成了疙瘩，“现有的存粮，就算每人每天只喝稀粥，也最多支撑七天。盐巴更是所剩无几。弹药方面，平均每支步枪不到十发子弹，轻机枪子弹更少，手榴弹人均不到半颗。”

贺龙脸色阴沉：“七天？七天连百里荒的边都摸不到！必须想办法，至少搞到够半个月急行军的粮食！”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林峰。他的【地脉感知】和与野猪岭的微弱联系，是目前唯一可能打破物资困局的希望。

林峰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他知道，任何决策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直接联系野猪岭风险太大，陶组长那伙人可能还在附近蹲守。但敌人重兵集结，准备大规模围剿，他们的注意力也被分散了。我们可以……兵分两路，行险一搏。”

“怎么搏？”贺龙追问。

“第一路，由赵山娃的‘山魈’队主力执行，目标不是野猪岭，而是双集镇外围，王扒皮的另一处较小的粮仓。”林峰的手指在地图上指向双集镇侧后方的一个点，“根据赵虎之前提供的情报和我们的侦察，那里守卫相对薄弱，存有部分王扒皮搜刮来的粮食。打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获取粮食；二是制造更大混乱，进一步吸引敌军注意，掩护我们真正的战略意图；三是震慑王扒皮，让他不敢轻易抽调力量追击我们。”

“第二路，”林峰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低沉下来，“由我亲自带一个小队，尝试最后一次，也是最隐蔽的一次黑风涧接触。我们不直接见面，只在约定地点留下极度加密的信息和部分银元，请求野猪岭的乡亲们，将他们能筹集到的所有盐和耐储存的食物（如薯干、苞谷），存放在一个更隐秘的新地点——‘断魂崖’下的石缝里。我们取货而不照面，最大限度降低风险。”

这个方案极其冒险。袭击粮仓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陷入缠斗。而林峰亲自带队进行接触，万一被敌人的“猎犬”嗅到踪迹，后果不堪设想。

贺龙盯着林峰：“你有几成把握？”

林峰沉默片刻，坦诚道：“袭击粮仓，赵山娃有六成把握成功，但撤退时会面临追击，可能有伤亡。黑风涧传递信息……最多五成把握能成功送达且不被发现。而且，即便信息送到，乡亲们能否理解并冒险筹集物资，也是未知数。”

五成把握，赌的是生死。溶洞里再次陷入寂静。

“干了！”贺龙最终还是拍了板，“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告诉赵山娃，动作要快，要狠，打了就跑，绝不恋战！林峰，你……务必小心，你的命，比那点盐巴金贵！”

行动之夜。

赵山娃带着“山魈”队如同暗夜中的利刃，直插双集镇外围粮仓。战斗果然如预想般顺利，守卫的民团一触即溃。战士们迅速搬运粮食，每个人能背多少背多少。然而，就在撤退途中，他们遭遇了闻讯赶来的陶组长侦缉小组和一小队保安团的拦截。一场激烈的遭遇战在黑夜中爆发。“山魈”队凭借高超的山地战术且战且退，但一名队员为了掩护背负粮食的战友，不幸中弹牺牲，另有两人负伤。他们带回了宝贵的近千斤粮食，却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与此同时，林峰带着两名最精干的侦察兵，如同鬼魅般潜行至黑风涧。他的【地脉感知】全力开启，警惕地扫描着四周。这一次，他感知到了更强烈的危险残留，陶组长等人虽然被粮仓袭击引开，但这里显然已被重点标记。他们不敢久留，以最快的速度将用密码写就的信息和银元埋入指定地点，并做了极其隐蔽的标记，随后迅速撤离。

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林峰因为过度使用【地脉感知】和精神高度紧张，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差点失足滑下山坡，幸得队员眼疾手快拉住。这是他能力使用过度带来的副作用，也是他并非全知全能的一种体现。

等待是煎熬的。

两天后，派往“断魂崖”的侦察兵带回了令人振奋又心酸的消息——在那个隐秘的石缝里，他们发现了野猪岭乡亲们冒着巨大风险送来的物资：两大包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混杂着沙土的岩盐，足足有二十多斤；还有几袋晒干的薯干和苞谷，大约百来斤；甚至还有几捆治疗外伤的草药。物资旁边，同样放着一幅粗糙的图画：一座山，一只挥手告别的手。

野猪岭的群众，用他们沉默而坚定的方式，理解了红军的困境，并做出了他们最大的支持。

看着这些物资，尤其是那沉甸甸的盐，林峰眼眶湿润了，但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他成功了吗？他为队伍争取到了宝贵的物资，但他也付出了代价——一名“山魈”队员的牺牲，以及自己能力的过度消耗和险些暴露的风险。这次决策，很难说是完全正确的，更像是在绝境中一次不得已的、带着侥幸的赌博。

紧张的准备工作全面展开。

有了这批粮食和盐巴作为基础，加上袭击粮仓所得，军团进行了最严格的分配和轻装准备。

· 粮食： 全部炒熟、碾碎，制成便于携带和保存的炒面，每人分得有限的一份，作为“保命粮”。

· 盐巴： 大部分融化后重新熬制成更纯净的盐块，分发到各班；小部分制成盐水，给重伤员补充。

· 装备： 所有不必要的文件、笨重物品一律销毁或秘密埋藏。战士们反复检查草鞋，用能找到的一切材料——树皮、破布、甚至缴获的皮带——加固。刺刀磨得雪亮，仅存的弹药被平均分配，每一颗子弹都被视为珍宝。

· 人员： 重伤员无法跟随行动，只能忍痛安置在极其隐秘的山洞或可靠群众家中（数量极少），留下少量药品和银元，生死由命。身体尚可的伤员，则被分配由战友轮流搀扶帮助。

· 思想动员： 各级指挥员深入部队，讲解战略转移的必要性和光明前景，同时也坦诚面临的巨大困难，强调纪律和团结是生命线。

在整个准备过程中，林峰因为上次行动的消耗和内心的压力，在一次判断敌军侦察分队动向时，出现了细微的偏差，导致一支小规模征集野菜的队伍险些与敌人遭遇，虽然最终化险为夷，但也让林峰惊出一身冷汗，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能力的局限性和战争的不确定性。他不再仅仅依赖感知，也更加注重传统侦察手段和指挥员们的经验判断。

到五月中旬，红二军团已经如同一张被拉满的弓，弦已绷紧，箭在弦上。队伍的人数经过精简和安置重伤员，略有减少，但核心力量得以保存，士气在悲壮与希望的交织中，达到了一种奇异的高昂。他们准备好了，准备用双脚丈量未知的征途，用意志对抗一切的艰难险阻。

而林峰，这位拥有特殊能力的指挥员，也在血与火的淬炼和不可避免的失误中，变得更加成熟、沉稳。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百里荒，只是长征这部悲壮史诗的第一个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