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赣南 第113章 撅人

王铁柱被紧急召到窑洞指挥部时，身上还带着前沿的硝烟和泥土。这是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身材精悍的汉子，左脸颊上一道新鲜的弹片擦伤还在渗着血珠，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匕首，锐利而沉静。他显然已经从前沿的惨烈中明白了此刻召见的意味，向林峰敬礼的手稳定有力。

“王连长，”林峰没有多余的寒暄，时间刻不容缓。他直接指向地图上标注的“野狼峪”，语气急促而清晰，“这里，是敌军第十四师那个王牌团的团部。青龙岰正面防线压力巨大，随时可能被突破。我们需要一支尖刀，插进这里，打掉敌人的指挥中枢，制造混乱，为防线争取时间！”

王铁柱的目光死死钉在“野狼峪”上，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出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从当前防线侧翼一条极其隐蔽、几乎不能称之为路的山脊线，迂回指向野狼峪后方的路径。他的手指粗糙，布满老茧，却异常稳定。

“这条‘鬼见愁’，我带人摸过。”王铁柱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猎人确认猎物踪迹般的笃定，“能过去，但至少要两个半小时。过去之后，怎么打？打了之后，怎么撤？”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峰，没有恐惧，只有执行任务前必须厘清的细节。

林峰心中稍定，这是个真正的老兵。“打，要快、要狠！目标是敌团部指挥人员、电台、地图，制造最大混乱，不必恋战。至于撤退……”林峰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没有预设的撤退路线。任务完成后，你们自行向南部山区分散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这是真正的绝命任务，生还的希望渺茫。

王铁柱脸上肌肉绷紧了一下，随即缓缓松开，他挺直胸膛，沉声道：“明白了，参谋长。尖刀连，保证完成任务！”没有豪言壮语，只有军人对使命的承诺。

“去准备吧，十分钟后出发！我会命令正面部队，在预定时间加强对敌攻势，吸引其注意力，为你们创造机会！”林峰重重拍了拍王铁柱的肩膀，将一份更详细的野狼峪地形草图和他凭记忆及系统模糊感应标注的可能的警戒盲区交给他。

王铁柱敬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背影决绝。

就在王铁柱的尖刀连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潜入夜幕笼罩的山林时，前线贺龙总指挥的回电也送到了林峰手中。电文很短，带着贺龙特有的风格：“同意！正面我顶着！告诉王铁柱，老子给他请功！”

窑洞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外面的枪炮声时密时疏，如同垂死病人不规则的心跳。林峰强迫自己不去想象王铁柱他们如何在悬崖峭壁间攀爬，如何躲避敌人的巡逻队，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维持正面防线的指挥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炭火上煎熬。青龙岰主阵地的争夺已进入最残酷的阶段。多处阵地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双方士兵的尸体几乎填满了战壕。红军的弹药彻底告罄，最后的战斗完全变成了白刃战、石头战、牙齿和指甲的战争。贺龙亲自操起一挺机枪扫射的照片（如果当时有记者在场的话），将成为这场战役最悲壮的注脚。

林峰脑海中的系统，在这种极限的压力下，那尝试整合的“战场态势全景图”似乎清晰了一丝。他能更模糊地“看到”正面防线那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红色光点，也能隐约“感觉”到一支微弱的、但坚定向敌后渗透的己方单位（王铁柱连队）的“存在”。同时，一种新的、极其微弱的能力似乎在萌动——对“致命威胁”的直觉预警。当敌军炮弹尤其密集地落在指挥部附近，或者有流弹嗖嗖掠过窑洞上方时，他的头皮会传来一阵轻微的麻刺感。这能力还很不稳定，时灵时不灵，但无疑又是系统在生死压力下的一种被动进化。

两个多小时，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突然，一直在监听敌军通讯的电台通讯员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声音都变了调：“参谋长！敌……敌军第十四师前沿指挥频道大乱！多次呼叫其所属‘猛虎团’团部无应答！其他频道出现‘指挥部遇袭’、‘共军小股部队渗透’的混乱呼叫！”

成功了？！王铁柱他们得手了？！

指挥部里瞬间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所有人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几乎与此同时，前沿观察哨也传来消息：正面进攻青龙岰的敌军部队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和迟疑，攻势骤然减弱，部分部队甚至开始向后收缩！

“命令所有部队！”林峰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嘶声吼道，“趁敌混乱，发起反冲击！把敌人给我压回去！夺回丢失的阵地！快！”

残存的红军战士们，虽然早已筋疲力尽，但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机注入了最后的力量，他们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决堤的洪流，从战壕、从弹坑中跃出，向陷入混乱的敌军发起了凶猛的反扑！失去了统一有效指挥的敌人，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节节败退，青龙岰主阵地竟然在最后关头，被红军奇迹般地稳住了！

然而，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很快，关于王铁柱尖刀连的消息断断续续传回。他们成功袭击了野狼峪的敌团部，造成了巨大破坏，据说连敌团长刘峙坤都被击毙（后证实为重伤）。但在完成任务后的撤退途中，遭到了闻讯赶来的大批敌军的疯狂围剿。尖刀连的战士们，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与数十倍于己的敌人血战到底，最后……全军覆没。只有两名身受重伤的战士，在黑夜和地形的掩护下，侥幸突出了重围，带回了连队覆灭的最终消息。

当这个消息最终被确认时，窑洞指挥部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没有人欢呼，没有人庆祝。他们用整整一个最精锐的尖刀连的牺牲，换来了防线暂时的稳定，换来了主力转移的宝贵时间。

林峰走到窑洞外，望着北方青龙岰方向那渐渐稀疏的枪声和尚未散尽的硝烟，夜空中有零星的星星探出头来，冷漠地注视着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血战的土地。他脑海中，系统似乎因这次成功的“斩首”战术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牺牲，汲取到了海量的、性质复杂的能量。修复进度条明显向前推进了一小截，【战术推演模块】和【心绪感应】都得到了进一步的巩固，那新生的“威胁预警”能力也似乎稳定了一些。但他感觉不到任何喜悦，只有无尽的沉重。那牺牲的尖刀连全体将士最后时刻爆发出的、如同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决死意志，仿佛已经烙印在了系统的核心深处，成为了一股冰冷而灼热的力量。

绝刃已出，血染青龙。暂时的喘息之后，等待着红二军团的，又将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