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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牌的棱角硌着掌心，杜明攥着那块刻着“齐天大圣”的牌子，在戈壁上踉跄前行。五庄观的景象还在眼前晃荡——镇元子被血丝缠成的红茧、摔碎后蠕动的人参果内脏、还有那具手背上带着相同黑痣的金甲尸体。每想一次，喉咙就像被火燎过似的发紧。
空气越来越烫，脚下的地面泛着铁锈般的红，踩上去能感觉到灼人的温度。远处的山峦像是被烧红的铁块，蒸腾的热浪扭曲了视线，让一切都显得模糊而诡异。这就是镇元子说的火焰山？与其说是山，不如说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血痂，每一寸土地都凝结着暗红色的硬块，踩碎后会露出下面流淌的、岩浆般的粘稠液体。
杜明的嘴唇早已干裂，渗出细小的血珠。他撕下衣角蘸了点自己的血，勉强湿润了一下喉咙。沿途偶尔能看到散落的白骨，有的嵌在血痂里，有的被烧得焦黑，指骨上还攥着半截断裂的现代塑料瓶。
转过一道弯，一块歪斜的木牌出现在前方。木牌像是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卷曲，上面用炭笔写着《过山保命条》，字迹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第一条：必须找到“红孩儿”借“芭蕉扇”，否则会被“火焰烧尽魂魄”。
第二条：见到红孩儿时，要给他“糖”，不可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第三条：绝不能看红孩儿的“眼睛”，否则会看见自己的死亡画面。
杜明盯着“红孩儿”三个字，心脏猛地抽紧。《西游记》里的红孩儿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的儿子，会喷三昧真火，还曾变成小孩骗唐僧。可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他会是什么模样？
“火焰烧尽魂魄”……他想起脚下那些焦黑的白骨，或许就是没能借到扇子的人。可去哪里找红孩儿？又该拿什么当“糖”？他翻遍了口袋，只有那块金令牌和半块从花果山带出来的、已经干硬的饼。
正想着，一阵孩童的笑声突然从前方传来。
那笑声清脆得像银铃，却在这死寂的戈壁上显得格外诡异。杜明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红色的肚兜，扎着两个羊角辫，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布偶的脸已经被烧得焦黑，一只眼睛脱落了，露出里面的棉絮。她背对着杜明，正蹲在地上，不知道在玩什么。
“你是谁？”杜明握紧令牌，小心翼翼地靠近。
小女孩转过身来。她的皮肤白得像瓷娃娃，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干裂。看到杜明，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你是来借扇子的吗？”
杜明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就是红孩儿？可这模样，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你……你是红孩儿？”
小女孩点点头，抱着布偶站起来：“我是。你有糖吗？”
杜明这才想起规则第二条，他摸了摸口袋，只有那块干硬的饼。“我没有糖，只有这个……”他把饼递过去，心里有些发虚。
小女孩却不介意，接过饼就塞进嘴里，用力地嚼着，嘴角沾了些碎屑。“真好吃。”她含糊不清地说，“你要借扇子，就得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杜明警惕地问。
小女孩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山洞，洞口飘着黑色的烟雾。“里面有个穿红衣服的女人，你去把她杀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说出的话却让杜明浑身冰凉。
“杀了她？”杜明皱紧眉头，“她是谁？”
“她是坏人。”小女孩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怨恨，“她总是看着我，不让我出去玩。你把她杀了，我就把扇子给你。”
杜明犹豫了。他怎么能随便杀人？可规则第一条说，不借到扇子就会被火焰烧尽魂魄。他看向周围的血痂地，仿佛能看到无数冤魂在火中挣扎。
“你不答应吗？”小女孩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那我就不给你扇子了……这里的火很快就会烧起来，你会被烧成灰的。”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远处的山峦喷出红色的火焰，热浪滚滚而来，让杜明的皮肤瞬间灼痛。他看到脚下的血痂开始裂开，红色的粘稠液体汩汩冒出，像是岩浆在涌动。
“快！火要来了！”小女孩尖叫着，躲到巨石后面。
杜明咬了咬牙，握紧了手里的金令牌。令牌的棱角很锋利，或许能当武器。他冲向那个山洞，洞口的烟雾带着一股浓烈的硫磺味，呛得他直咳嗽。
山洞里很暗，只有石壁上偶尔闪过的火光照明。走了约莫几十步，他看到一个穿着红色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坐在一块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巨大的扇子，正是传说中的芭蕉扇。
女人的头发很长，乌黑亮丽，垂落在地上，像是一滩墨。她似乎听到了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那是一张极其美丽的脸，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只是眼神里带着一种化不开的疲惫和哀伤。看到杜明，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了然的苦笑：“你来了。”
“你是谁？”杜明举起令牌，警惕地盯着她。
“我是铁扇公主。”女人的声音很轻柔，“红孩儿让你来杀我，对吗？”
杜明愣住了。她竟然知道？“你为什么不反抗？”
铁扇公主叹了口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杜明这才发现，她的长袍下，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红色的衣料，看不真切。“我早就该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你来帮我解脱，也好。”
“为什么？”杜明不解。
“因为我是规则的一部分。”铁扇公主看着他，眼神复杂，“这个世界的规则，需要有人来维持，也需要有人来打破。红孩儿恨我，是因为我困住了他，可我不这么做，他会被‘火焰’吞噬的。”
她的话让杜明更加疑惑。“你说的规则……是谁定的？”
铁扇公主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令牌上，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你拿着他的令牌，应该已经见过他了吧？五庄观树下的那具尸体。”
杜明的心脏猛地一跳：“你认识他？他到底是谁？”
“他是孙悟空，曾经的齐天大圣。”铁扇公主的声音低沉下来，“也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制定者之一。”
“制定者？”杜明想起流沙河石碑上的“规则是诱饵”，想起高老庄被篡改的规则，想起花果山猪悟能的谎言，“可这些规则都是骗人的，是陷阱！”
“因为规则早就被篡改了。”铁扇公主苦笑，“最初的规则，是为了保护……后来被别有用心的人改得面目全非，变成了互相残杀的工具。”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山洞顶部开始掉落碎石。铁扇公主的脸色变得焦急：“没时间了，火要烧进来了。你杀了我，拿到扇子，去盘丝洞找白骨精，她会告诉你更多事。”
她解开长袍，露出胸口的匕首：“动手吧，这是你唯一的生路。”
杜明看着她胸口的匕首，又看了看外面越来越近的火光，手心全是冷汗。他想起小女孩天真的脸，想起铁扇公主疲惫的眼神，想起那些焦黑的白骨。
“快！”铁扇公主催促道，“别让我的牺牲白费！”
杜明咬紧牙关，举起了手里的金令牌。他闭上眼睛，猛地刺向铁扇公主的胸口！
没有想象中的抵抗，令牌顺利地刺入，带出一股温热的血液。杜明睁开眼，看到铁扇公主的脸上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下去，长袍散开，露出后背的皮肤——上面用朱砂刻着四个字：规则制定者。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重锤砸中。她真的是规则制定者之一？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芭蕉扇，扇子很沉，扇骨像是用某种黑色的金属做的，扇面上画着火焰的图案，摸上去滚烫。
走出山洞时，火焰已经蔓延到了洞口。小女孩站在巨石旁，看到他手里的扇子，开心地拍手：“你做到了！扇子给你！”
杜明把扇子递给她，按照规则，应该是向她借扇子。小女孩接过扇子，又递了回来：“现在它是你的了。”
杜明接过扇子，突然想起规则第三条，绝不能看红孩儿的眼睛。他下意识地低下头，盯着地面。
“你为什么不看我？”小女孩的声音带着一丝好奇。
“没什么。”杜明的心跳得很快。
“你看我一眼嘛。”小女孩凑近一步，声音就在耳边，“我长得不好看吗？”
杜明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他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小女孩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后悔了。
小女孩的眼睛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而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里面没有瞳孔，只有无尽的黑暗。黑暗中，无数画面闪过——他看到自己被流沙河的“河底住户”拖入深渊，看到自己在高老庄被高翠兰啃食，看到自己在花果山变成猴子，看到自己在五庄观被人参果树吞噬……每一个画面，都是他的死亡。
“啊！”杜明尖叫一声，猛地后退，捂住了眼睛。
“吓到你了吗？”小女孩的笑声变得尖锐而诡异，“其实，这才是我的真面目。”
杜明放下手，惊恐地看着她。小女孩的身体开始变化，皮肤裂开，露出下面红色的肌肉，羊角辫变成了两根弯曲的角，手里的布偶融化，变成了一团粘稠的黑色液体。
“你帮我杀了监视者，现在该你当新的‘红孩儿’了。”她的声音不再天真，而是带着一种苍老而沙哑的腔调，“每一个拿到扇子的人，都要留在这里，成为新的规则守护者。”
杜明这才明白，自己又掉进了陷阱。他握紧芭蕉扇，转身就跑。
“你跑不掉的！”小女孩嘶吼着，喷出一团火焰。
杜明用芭蕉扇猛地一扇，火焰被扇向一边，烧得地面滋滋作响。他不敢回头，拼命地向戈壁深处跑去。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尖叫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热浪追着他的后背，几乎要将他点燃。
不知跑了多久，火焰终于消失了。杜明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里还紧紧攥着芭蕉扇。他的衣服被烧掉了一角，皮肤火辣辣地疼。
休息了片刻，他想起铁扇公主的话，在她的尸体上找找线索。他返回山洞，铁扇公主的尸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像是要消散。杜明在她的长袍口袋里找到了一本日记。
日记本的封面是黑色的，边缘已经磨损。他翻开日记，里面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丝潦草，像是在匆忙中写下的。
“第一天：他把自己困在了这里，说要等一个人。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折磨自己。”
“第十天：规则开始生效了，第一个闯入者死在了流沙河。他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第一百天：悟能变了，他开始篡改规则，想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我必须阻止他。”
“第三百天：红孩儿越来越不对劲，他的眼睛开始变成黑洞。我知道，他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最后一天：所有规则都是‘悟空’定的，他要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代替他被困在这里。杜明，如果你看到这本日记，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悟能。去盘丝洞，找白骨精，她是唯一能帮你的人。”
日记到这里就结束了。杜明的手在颤抖，原来所有的规则真的和孙悟空有关，而那个和他手背上有相同黑痣的金甲尸体，就是孙悟空。
他要找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代替他被困在这里……
杜明看向自己的手背，那颗黑痣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难道……他就是那个“和他一样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他把日记揣进怀里，握紧芭蕉扇，朝着铁扇公主说的盘丝洞方向走去。
火焰山的热浪还在身后翻滚，远处的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红色，像是一双巨大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