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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臭的河水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着杜明的喉咙。他猛地呛咳起来，浑浊的液体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涌上鼻腔，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意识像是沉在水底的石头，在剧烈的窒息感中挣扎着上浮，最后在一声嘶哑的喘息里，终于刺破了那层黏稠的黑暗。
他趴在一片湿滑的泥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细小的刀片。河风裹挟着浓重的腥臭扑面而来，其中混杂着水草的腐烂味、某种动物的尸臭，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人类的腐朽气息。杜明艰难地抬起头，视线在模糊中逐渐聚焦，然后，他看到了那条河。
河面宽阔得望不到尽头，灰绿色的水波在阴沉的天色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是一块巨大的、布满褶皱的尸布。水面上漂浮着无数细碎的白色泡沫，泡沫破裂的瞬间，会露出下面层层叠叠的东西——那是浮尸。
无数具尸体以扭曲的姿态在水中沉浮，有的仰着，肚皮鼓起像发胀的皮球；有的趴着，乌黑的头发在水里散开，如同水藻；还有的被其他尸体压着，只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臂，手指僵硬地指向天空。它们大多穿着破烂的衣物，布料在水中浸泡得发黑，看不清原本的颜色，但其中几具尸体身上的衣物却让杜明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牛仔裤，是冲锋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现代服饰。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杜明捂住嘴，强忍着呕吐的**。他记得自己明明是在实验室里整理一份关于古代神话的文献，窗外突然下起了暴雨，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在楼顶的避雷针上，紧接着电脑屏幕骤然变黑，一股强烈的电流顺着鼠标窜上他的手臂，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可现在，他却出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地方。
杜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还是那件灰色的冲锋衣，只是此刻已经湿透，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斑点。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黏腻，不知是河水还是别的什么。
“这到底是哪里……”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岸边不远处的一块石碑吸引了。那是一块约莫一人高的青石碑，表面布满了风化的痕迹，边缘处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里面灰白的石质。石碑上刻着一些模糊的字迹，像是被人用利器硬生生凿上去的，在阴沉的光线下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杜明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发软，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扶着旁边一棵枯树，慢慢挪到石碑前，雨水冲刷过的石碑表面有些地方相对清晰，上面的字迹逐渐显露出来——《流沙河求生守则》。
这几个字像是带着某种魔力，让杜明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继续向下移动，开始阅读石碑上的内容。
第一条：每日寅时必须向河水投掷“生人血肉”，否则会被“河底住户”拖入深渊。
“生人血肉……河底住户……”杜明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他下意识地看向河面，那些浮尸似乎被这声音惊动，原本静止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几只半睁的眼睛像是在黑暗中亮起的鬼火，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猛地移开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寅时是凌晨三点到五点，现在是什么时间？他没有手表，周围也没有任何能显示时间的东西，只有天空中那轮被厚重云层遮蔽的、散发着惨白光芒的月亮。
第二条：不可直视河面超过三秒，否则会看见“自己的倒影”向你伸手。
杜明的呼吸一滞。他刚才看向河面的时间绝对超过了三秒，但他并没有看到什么倒影。是因为天色太暗，还是……他不敢再想下去。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了石碑，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第三条：若遇见撑船的“沙和尚”，只能回答“要去西岸”，绝不能提“取经”二字。
“沙和尚？取经？”杜明皱紧了眉头。这两个词让他瞬间想到了《西游记》，流沙河、沙和尚，这不就是唐僧师徒取经路上经过的地方吗？可这里的景象，这里的规则，怎么看都和他印象中的西游记截然不同。
他再次看向那些浮尸，其中一具穿着现代夹克的尸体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反光。杜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
那是一副碎裂的眼镜，镜片上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痕迹。而在这具尸体旁边，散落着更多的白骨，它们被随意地丢弃在岸边的泥地里，有的上面还残留着破烂的衣物碎片，显然都是现代人。
这些人也是和自己一样，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的吗？他们是因为没有遵守石碑上的规则才死的？
杜明感到一阵彻骨的恐惧。他站起身，想要离这些白骨远一点，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根腿骨，上面还连着一小块腐烂的皮肉。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第一条规则要求投掷“生人血肉”，可这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只有这些尸体和白骨。如果寅时真的必须投掷，那他要去哪里找“生人血肉”？
难道要用……自己的？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杜明用力压了下去。他不可能这么做。可如果不投，就会被“河底住户”拖入深渊……
他看向河面，那些浮尸依旧在水中沉浮，河面上除了泡沫破裂的细微声响，一片死寂。可越是平静，杜明就越是觉得不安，仿佛水下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等待着寅时的到来。
“规则……”杜明再次看向石碑，试图从上面找到一丝破绽。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石碑的角落。那里刻着一行极其模糊的小字，像是后来被人添加上去的，字迹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
杜明凑近了些，眯着眼睛仔细辨认了很久，才勉强看出上面的内容：“规则是诱饵”。
诱饵？什么意思？是说这些规则本身就是一个陷阱吗？
杜明的脑子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该做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活下去。
他开始在岸边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东西。岸边除了污泥、枯树和那些白骨之外，几乎一无所有。他踢开一具骷髅，骷髅的头骨滚到一边，空洞的眼窝正对着他，像是在无声地嘲笑。
杜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这种不适感。他的目光落在那些白骨上，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如果……用这些白骨来伪装成“生人血肉”呢？
这些白骨的主人曾经也是“生人”，虽然现在已经变成了白骨，但或许能蒙混过关？毕竟规则上只说是“生人血肉”，并没有明确说必须是新鲜的。
这个想法让杜明的心跳开始加速。这无疑是一个冒险的尝试，但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他捡起一根手臂骨，骨头上还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粉末，不知道是血还是泥土。他犹豫了一下，又捡起几根零散的骨头，用冲锋衣的袖子把它们包起来，尽量让这包东西看起来像是一块带着血肉的肉块。
做完这一切，杜明看了看天色。云层似乎更厚了，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只能隐约看到河面上浮尸的轮廓。他不知道寅时还有多久，只能抱着那包“伪装品”，在岸边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躲了起来，紧紧盯着河面，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河风越来越大，吹在脸上像是刀割一样。岸边的枯树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泣。
突然，杜明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来自河底，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移动，带着沉闷的“咕噜咕噜”声。随着声音越来越近，河面上的水波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那些浮尸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搅动着，互相碰撞、翻滚，发出“咔嚓咔嚓”的骨头摩擦声。
杜明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知道，寅时快到了。
他紧紧攥着怀里的“伪装品”，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服。
“咕噜……咕噜……”
水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到某种类似鳞片摩擦石头的声音。河面上的浮尸开始向岸边聚集，它们的身体扭曲着，像是被一股力量牵引着，密密麻麻地挤在岸边的水面上，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
杜明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他看到离他最近的一具浮尸，那是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人，她的脸已经腐烂得只剩下半边，露出森白的颧骨，一只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藏身的角落。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声沉闷的鸡鸣。
寅时到了。
几乎在鸡鸣响起的同时，水下的声音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河水像是沸腾了一样，剧烈地翻滚着，一道巨大的黑影在水下一闪而过，带起一股腥风。
“扔下去！快扔下去！”杜明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喊着。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怀里那包用骨头伪装的“肉块”用力扔向河面。包裹着骨头的袖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溅起一圈涟漪。
随着“肉块”落入水中，河面上的骚动似乎瞬间平息了一些。那些浮尸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包东西上，水下的黑影也停顿了一下。
杜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水面，祈祷着这个伪装能成功。
然而，事情并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发展。
那包东西在水中漂浮了一会儿，并没有被什么东西拖入水底。相反，随着袖子被河水浸透，里面的骨头开始散落出来，露出了真面目。
当第一根白骨从袖子里滑出来，漂浮在水面上时，河面上的浮尸们像是被激怒了。它们发出一阵奇怪的“嘶嘶”声，身体开始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无数只手伸出水面，朝着那包散落的骨头抓去。
而水下的黑影，也再次开始移动，这一次，它的目标似乎不再是那包骨头，而是……杜明藏身的方向。
“咕噜——”
一声巨大的水泡破裂声响起，离岸边不远处的水面突然炸开，一道黑色的水柱冲天而起，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杜明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跑。可他的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根本迈不开步子。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色的水柱落下，水面上浮现出一张巨大的、布满褶皱和黏液的脸。
那张脸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嘴巴大得几乎咧到了耳根，里面长满了参差不齐的、像鲨鱼一样的尖牙。它对着杜明的方向“嗅”了嗅，似乎在确认他的位置。
“河底住户……”杜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四个字。
他知道，伪装失败了。
那张巨脸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猛地向岸边扑来。巨大的冲击力让河水拍打着岸边，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杜明的脸。
杜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他听到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还有某种木头摩擦的声音。他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只“河底住户”突然退缩了回去，重新沉入了水中，只在水面上留下一圈圈涟漪。
而在刚才“河底住户”出现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艘小船。
小船是用某种深色的木头做的，船身破旧不堪，上面布满了孔洞和裂痕，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个穿着破烂僧衣的人正站在船头，撑着一根长长的竹篙。
那人的身材很高大，背对着杜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脖子上挂着一串黑色的珠子，随着他撑篙的动作轻轻晃动。
杜明的心跳再次加速。这个形象，和石碑上提到的“沙和尚”几乎一模一样。
“要过河吗？”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砂纸摩擦木头。撑船人缓缓转过身来。
杜明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一张极其丑陋的脸。皮肤像是干枯的树皮，布满了皱纹和疙瘩，一只眼睛是浑浊的白色，显然已经瞎了，另一只眼睛则是暗红色的，像是凝固的血。他的头发乱糟糟地纠结在一起，上面还沾着一些水草和污泥。
这张脸，和他印象中那个憨厚老实的沙和尚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反而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要过河吗？”沙和尚又问了一遍，暗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明。
杜明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石碑上的第三条规则：若遇见撑船的“沙和尚”，只能回答“要去西岸”，绝不能提“取经”二字。
“要……要去西岸。”杜明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而颤抖。
沙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用竹篙将小船撑到了岸边。
杜明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沙和尚是不是可信，也不知道西岸等待他的是什么。但留在这里，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上船吧。”沙和尚沙哑地说。
杜明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小船。船身摇晃了一下，发出“吱呀”的呻吟声，仿佛随时都会翻覆。他找了一个相对平稳的位置坐下，紧紧抓着船舷，不敢乱动。
沙和尚撑着竹篙，小船缓缓驶离了岸边。
船在河面上行驶着，速度很慢。杜明坐在船上，不敢看水面，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子。船底不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随时都会散架。
河面上很安静，只有竹篙划水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浮尸碰撞声。杜明能闻到沙和尚身上传来的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和河水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他偷偷抬起头，看了一眼沙和尚的背影。那串黑色的珠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杜明突然意识到，那些珠子的大小和形状，很像是……人的头骨。
这个念头让他一阵恶寒。
小船行驶了大约半个时辰，杜明看到前方的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像是一片陆地。
“快到了。”沙和尚沙哑地说。
杜明的心稍微放松了一些。只要到了西岸，或许就能暂时安全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是为了找到回去的路，而不是漫无目的地在这个诡异的世界里游荡。《西游记》里，沙和尚是唐僧的徒弟，他们要去西天取经。如果能找到取经人，或许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杜明知道石碑上的规则，不能提“取经”二字，但他实在太想知道真相了。
他看着沙和尚的背影，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住。
“那个……”杜明的声音有些干涩，“请问，你知道……取经人在哪里吗？我想找取经人。”
话一出口，杜明就后悔了。
他看到沙和尚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周围的空气瞬间变得死寂，连竹篙划水的声音都停了下来。河面上的浮尸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漂浮在水面上。
沙和尚缓缓地转过身来。
他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那只暗红色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杜明，里面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你……说……什……么？”沙和尚的声音一字一顿，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杜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知道，自己闯祸了。
沙和尚突然咧开嘴，露出了里面参差不齐的尖牙，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诡异而扭曲的笑容。
“取经人……呵呵……呵呵呵呵……”
随着他的笑声，小船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河面上的水波变得狂暴无比，像是有无数只手在下面摇晃着船身。
杜明死死地抓住船舷，身体随着小船的晃动而左右摇摆。他看到沙和尚的脸开始发生变化，原本丑陋的皮肤像是融化的蜡一样流淌下来，露出下面一层惨白的、属于现代人的皮肤。
他的眼睛不再是暗红色，而是变成了一双充满惊恐和绝望的、属于人类的眼睛。他的嘴巴也恢复了正常的形状，只是还在不停地笑着，那笑声里充满了疯狂和痛苦。
最后，沙和尚的脸完全变成了一张杜明无比熟悉的脸——那是他在石碑旁看到的，那具穿着现代夹克的浮尸的脸。
“你……也……要……成……为……取……经……人……的……食……物……了……”
沙和尚（或者说，那个现代人的鬼魂）用一种极其诡异的腔调说着，他的身体开始像烟雾一样消散，化作无数细小的黑色颗粒，融入了河水中。
就在他彻底消失的瞬间，小船猛地向下一沉！
杜明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失去了平衡，他尖叫一声，整个人被抛向了水面。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他吞噬，腐臭的液体灌满了他的口鼻。他在水中疯狂地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却感觉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的四肢，将他向河底拖去。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越来越涣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