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怪谈：活着太难 第58章 《囚笼之昼》（三）遗迹的低语

卢卡斯的反对声被艾丽卡冰冷的眼神压了下去。她将砍刀别在腰间，又从木箱里翻出两串更长的石符，上面的符号层层叠叠，像是某种加密的咒语。“这是从老镇长的遗物里找到的，据说对遗迹里的东西有用。”她把其中一串扔给杜明，“系在手腕上，贴身戴着。”

杜明接住石符时，指尖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细小的电流顺着皮肤蔓延。他注意到这些石符的边缘泛着暗绿色的锈迹，像是浸泡过某种腐蚀性液体。“这些符号……和镇上的不一样。”

“是‘束缚符’。”艾丽卡一边检查猎枪的子弹，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镇上的石符是‘屏障符’，只能挡着不让进来，这些能暂时困住它们。”她顿了顿，将最后一颗子弹压进弹仓，“但别指望能撑太久，尤其是在遗迹里。”

玛莎突然抱着吉米跪了下来，膝盖撞在木地板上发出闷响。“求求你们，别带他去那种地方……”她的声音破碎不堪，眼泪混着鼻涕淌在男孩苍白的脸上，“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吉米依旧没有反应，只是机械地哼着那段旋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灵魂早已飘到了别处。艾丽卡蹲下身，轻轻拨开男孩额前的碎发，露出他眉心处一个淡青色的印记——那是一个微型的符号，和吉米在床单上画的一模一样。

“这是‘引魂印’。”艾丽卡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音乐盒把他的灵魂和遗迹绑在了一起，就算我们不去，今晚那些东西也会顺着印记找到他，到时候整个镇子都会被拖下水。”她扶起玛莎，“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卢卡斯从墙角拖出一辆破旧的手推车，车板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划痕。“用这个吧，能省点力气。”他把几瓶水和半包压缩饼干塞进一个帆布包，又将一把斧头递给杜明，“遇到织网者就用这个砍，它们的丝怕利器。如果看到白色的蠕虫，别碰，那东西……很古怪。”

“蠕虫？”杜明想起艾丽卡之前提过的“灵魂具象化”，心里莫名一紧。

“它们在遗迹里最多，有时候会趴在石碑上。”卢卡斯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老镇长说过，那些虫子是‘钥匙’，但没人知道是开什么的。”他拍了拍杜明的肩膀，“照顾好艾丽卡，她对这里很重要。”

杜明点头时，艾丽卡已经将吉米抱上了手推车。男孩的身体轻得像一团棉花，手腕上的皮肤松弛得像老人，短短半天时间，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艾丽卡用麻绳将他固定在车板上，又在他胸口塞了一块最大的石符，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头发酸。

“我们走了。”艾丽卡拉起手推车的扶手，金属轴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她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说了一句，“看好家。”

卢卡斯站在管理处门口，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拐角，才转身拿起斧头走向地窖入口。玛莎瘫坐在地上，看着北边的方向，眼泪无声地滑落，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穿过镇子北缘时，杜明发现那些房屋的门窗都被砖石封死了，墙面上的符号扭曲得几乎辨认不出原样，像是在无声地尖叫。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气，比森林边缘的腐味更刺鼻，带着一种金属被灼烧后的焦糊感。

“这里以前是‘献祭区’。”艾丽卡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老人们说，镇子刚形成的时候，每个月都要把‘新来的’绑在这里，等天黑后……”她没说下去，但手推车的扶手被她攥得发白。

杜明想起那些夜晚敲门的声音，突然明白了——那些所谓的“模仿者”，或许正是这些被献祭的人。他们的**被怪物占据，灵魂却被困在某个地方，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最后的呼唤。

越过被破坏的围栏时，杜明特意看了一眼断口处的木屑，断面异常平整，不像是斧头砍出来的，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撕开的。他蹲下身摸了摸木屑，指尖沾到一些粘稠的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银光。

“是窥探者的体液。”艾丽卡拉了他一把，“别碰，会腐蚀皮肤。”

森林里比想象中更暗，参天的古树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零星的光斑，落在厚厚的落叶层上，像一块块融化的黄金。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藤蔓在树干间缠绕成网，上面挂着灰白色的絮状物，走近了才发现是某种生物的骸骨。

“这些是织网者的‘储备粮’。”艾丽卡用砍刀拨开挡路的藤蔓，“它们喜欢把猎物吊在高处，等腐烂到一定程度再吃。”

杜明的目光落在一具挂在树杈上的骸骨上，那具骨架的胸腔处有一个巨大的窟窿，肋骨像是被硬生生掰断的。最诡异的是它的手指骨，每一节都扭曲成螺旋状，像是死前经历过极度的痛苦。

手推车上的吉米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的旋律变得急促，像是被什么东西惊扰了。艾丽卡立刻停下脚步，举起猎枪警惕地环顾四周。“它们来了。”

杜明听到一阵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只脚在落叶层上爬行。他握紧斧头，背靠着手推车，视线扫过茂密的灌木丛。就在这时，他看到左侧的藤蔓丛里闪过一道银光，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无数细长的触须从树叶间伸出来，顶端的眼球状物体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是窥探者！”艾丽卡扣动扳机，猎枪的轰鸣声在林间回荡。铅弹打在触须上，发出类似玻璃破碎的脆响，银光闪烁的触须瞬间化作一团白雾，消散在空气里。但更多的触须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潮水般包围了他们。

“闭上眼睛！数到十！”艾丽卡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

杜明立刻照做，双手紧紧捂住耳朵。他能听到触须划破空气的嘶嘶声，还有一种类似婴儿啼哭的诡异声响，从四面八方传来，仿佛有无数张嘴在他耳边呼吸。胸前和手腕上的石符变得滚烫，像是有生命般跳动着，与某种未知的频率产生了共鸣。

数到第十秒时，他睁开眼，发现那些触须已经退到了十米外的灌木丛里，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却不敢再靠近。艾丽卡正大口喘着气，猎枪的枪管冒着青烟，她的额头上布满冷汗，显然刚才的对峙消耗了她不少力气。

“它们怕石符的共鸣。”艾丽卡解释道，“但这招不能多用，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

他们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吉米的旋律越来越清晰，甚至能听出其中几个重复的音节，像是某种坐标。杜明注意到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刻痕，和镇上的符号类似，但更加古老，边缘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

“快到了。”艾丽卡指着前方一片雾气缭绕的空地，“遗迹就在雾里。”

那片空地比周围低了大约半米，像是一个巨大的陨石坑。坑底布满了不规则的石块，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层层叠叠，几乎覆盖了每一寸表面。正中央矗立着一块三人高的黑色石碑，碑体上没有任何文字，只刻着一个巨大的符号——正是吉米眉心的那个引魂印，只是在石碑上，这个符号的周围还环绕着无数细小的线条，像是无数条蛇在攀爬。

最诡异的是石碑周围的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像是骨灰。无数条白色的蠕虫在粉末里蠕动，它们的身体半透明，能看到里面流动的银色液体，头部有一个微小的红点，像是缩小版的眼睛。

“这些就是……蠕虫？”杜明的声音有些发紧。他发现那些蠕虫似乎在遵循某种规律移动，它们聚集在石碑底部，形成一道环形的“河流”，不断循环往复。

艾丽卡将手推车停在坑边，没有下去。“别靠近那些虫子。”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老镇长说，它们会钻进活人的身体里，吃掉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

“恐惧，愤怒，执念……”艾丽卡的眼神有些恍惚，“他说曾经有人被蠕虫钻进身体，醒来后就忘了所有痛苦，但也忘了所有亲人，变成了没有感情的空壳。”

手推车上的吉米突然坐了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他直勾勾地盯着石碑，嘴里的旋律变得高亢，眉心的引魂印发出淡青色的光芒。与此同时，石碑上的巨大符号也亮起了相同的光芒，那些环绕的线条像是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流动。

“它在回应！”艾丽卡举起猎枪，对准石碑，“杜明，把吉米带回来！”

杜明刚冲过去抓住手推车的扶手，坑底的蠕虫突然躁动起来。它们纷纷抬起头，头部的红点闪烁着红光，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变得浑浊。紧接着，那些刻满符号的石块开始震动，从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粘液，空气中的腥气变得浓郁，几乎让人窒息。

“它们要出来了！”艾丽卡的声音带着惊慌。

杜明低头一看，只见那些黑色粘液在地面上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像是融化的蜡像。它们没有五官，身体表面流淌着和石碑上相同的符号，移动时发出粘稠的“咕嘟”声，正从坑底缓缓爬上来。

“是‘原生体’！”艾丽卡扣动扳机，铅弹打在原生体身上，只留下一个黑洞，黑色的粘液立刻涌上去填补了空缺，“普通子弹没用！用石符！”

杜明立刻解下手腕上的束缚符，朝着最近的一个原生体扔过去。石符落在原生体脚下，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那些流动的符号瞬间凝固，原生体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像是被冻结的黑色雕塑。

“有效！”杜明正要欢呼，却发现那道白光正在减弱，原生体身上的符号开始缓慢地流动，石符表面出现了细密的裂痕。

“撑不了一分钟！”艾丽卡扔过来一把小刀，“把吉米眉心的印记割下来！快！”

杜明这才注意到，吉米的引魂印已经变得像烙印一样深，淡青色的光芒几乎要穿透皮肤。他握紧小刀，却迟迟下不去手——那只是个孩子的额头，就算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刀刃触碰皮肤的瞬间，他还是犹豫了。

“别管那么多！”艾丽卡一脚踹开扑上来的原生体，自己却被对方的粘液溅到了手臂，黑色的液体像硫酸一样腐蚀着她的衣袖，露出下面渗血的皮肤，“再不动手，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杜明咬紧牙关，将小刀对准吉米的眉心。就在刀刃即将接触皮肤的瞬间，吉米突然睁开了眼睛——那不再是空洞的眼神，而是充满了恐惧和哀求，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别……”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微弱的声音，“妈妈……”

杜明的手僵住了。

也就是这一秒的犹豫，坑底的原生体突然加快了速度，它们无视了石符的白光，像潮水般涌上来。其中一个原生体扑向手推车，黑色的粘液溅在吉米胸口的石符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石符瞬间变得焦黑。

“不！”艾丽卡尖叫着扑过来，用身体挡住原生体。她的后背被黑色粘液覆盖，衣服瞬间化为灰烬，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露出下面森白的骨头。

“艾丽卡！”杜明目眦欲裂，他猛地举起斧头，朝着原生体劈下去。斧刃穿过黑色的粘液，却像是劈在空气里，没有任何阻碍。

就在这时，吉米突然爆发出刺耳的尖叫，眉心的引魂印猛地炸开，淡青色的光芒化作一道光柱，直冲天际。坑底的石碑剧烈地震动起来，那些流动的线条突然逆向旋转，原生体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开始一点点瓦解，重新化为黑色的粘液，流回坑底。

更诡异的是那些蠕虫，它们纷纷涌向光柱，身体在光芒中变得透明，最终化作银色的粉末，被光柱吸了进去。石碑顶端的巨大符号闪烁了三下，然后彻底暗了下去，整个遗迹恢复了死寂。

杜明抱住倒下的艾丽卡，她的后背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它……停下了……”她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杜明的衣袖，“吉米的灵魂……被释放了……”

杜明回头看向手推车，吉米已经闭上了眼睛，眉心的引魂印消失了，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不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青紫色。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变得平稳，像是进入了正常的睡眠。

“他活下来了？”杜明的声音颤抖着。

艾丽卡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丝虚弱的笑容：“引魂印炸掉的时候，把他的灵魂……拽回来了。”她指了指坑底的石碑，“但这只是暂时的……它们不会罢休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开始涣散。杜明紧紧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在迅速下降。“撑住！我们现在就回去，卢卡斯一定有办法！”

艾丽卡轻轻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银色的手镯——那是杜明之前看到的刻着符号的手镯。“这个……给你……”她把手镯塞进杜明手里，“里面有……离开的线索……”

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杜明抱着艾丽卡的尸体，呆坐在原地。森林里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坑底的原生体已经消失，只剩下黑色的粘液渗入泥土，那些刻满符号的石块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杜明才站起身。他小心翼翼地将艾丽卡的尸体放在手推车上，又把熟睡的吉米抱到她身边，用帆布盖住她们。他捡起地上的手镯，银色的金属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小字，凑近了才看清，那不是符号，而是一些零散的日期和地点，像是一本简略的日记。

其中一行字被反复刻了很多遍，几乎要穿透手镯：“第七个循环，找到音乐盒的主人，打破祭坛。”

循环？杜明想起艾丽卡说过的重生者，难道她也在循环里？这个手镯，是她留给下一个循环的线索？

他抬头看向天空，透过枝叶的缝隙，能看到灰蒙蒙的光晕依旧笼罩着这片区域。他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艾丽卡说的“它们”不会罢休，今晚的小镇，或许依旧难逃厄运。

但至少，吉米活下来了。

杜明拉起手推车，朝着镇子的方向走去。车轮碾过落叶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里格外清晰，像是在为死去的艾丽卡送行。他握紧手腕上的石符，另一只手攥着那个银色的手镯，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到离开的方法，不知道所谓的“祭坛”在哪里，甚至不知道这个手镯里的线索是不是真的。但他知道，从踏上这片土地开始，他就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这个被诅咒的小镇，这些被困住的灵魂，这个永无止境的循环……他必须找到答案。

夕阳的余晖透过森林的缝隙洒下来，将手推车的影子拉得很长。杜明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车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在寂静的黄昏里，缓缓回荡。